感觉如果了解了英国的贵族文化/贵族历史,基本就理解斯莱特林是什么了。
罗琳创作时终究是要参照一定的原型的,个人理解,斯莱特林就是罗琳眼中的英国贵族圈(尽管设定上巫师界没有“贵族”,然而如果一个群体看起来像贵族,听起来像贵族,行事风格也像贵族,那么他们就是贵族)。
一方面,斯莱特林的特质本身,在善恶衡量的道德角度上是中性的。
但另一方面,具备斯莱特林特质的人如果聚集在一起,却很可能导致恶劣的后果。
原著里重点表现的最纯粹的斯莱特林有五个:德拉科、斯内普、伏地魔、卢修斯、斯拉格霍恩(不算《HP》剧情里表现不多的萨拉查本人和超符合斯莱特林特质的“外卡选手”格林德沃)。
最开始出现并贯穿主线的斯莱特林人是德拉科,分院帽刚碰到他脑袋就把他分到了蛇院。说明德拉科就是纯到不能再纯的斯莱特林了,而罗琳想要描写的斯莱特林人无疑就是像德拉科这样的,至少,有一部分就是这样的。
但德拉科能代表整个斯莱特林吗?那肯定不是,尽管“Malfoy”这个名字背后的否定意味已经不能再直白了。
如果不看善恶阵营划分,第一部里的德拉科和第一部前半部分的罗恩,单看个人并无本质差别,但毫无疑问,罗恩是绝对的格兰芬多。
说明德拉科和罗恩身上相似的那些东西,像渴望变强,渴望出人头地,渴望个人荣誉,有集体荣誉感(希望自己的学院能取胜)等等,都不是“斯莱特林”区别于他人的特质。
而在第一部面临危险时,德拉科和罗恩的差别就开始体现了。
为了学院荣誉(和私仇),德拉科举报了三人组,但最后自己也被连坐。
等到在禁林里偶遇伏地魔时,德拉科想都没想就把哈利给甩掉了,尽管此时两人并无深仇大恨。
而在下巫师棋闯关时,罗恩的表现已经是为了朋友和集体利益慷慨赴死的态度了。
也就是说,如果从德拉科和罗恩的角度去区分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那么“利己”和“利他”,选择“私利”还是“公益”,就是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
实际上看斯内普和詹姆、小天狼星之间的区别也能看出这点,斯内普不是坏人,但他做好事时,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私利”的,这在试图保护莉莉性命这件事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比斯内普更明显的伏地魔,为其个人私利,各种社会伦理道德底线几乎都突破了个遍。
那么“打破常规”“不受约束”就是斯莱特林人吗?
也不是的。因为斯莱特林人真正希望的,是制定规则,就像伏地魔得势后傲慢地想要整个霍格沃茨都是“斯莱特林”。打破旧规则,是为了斯莱特林的规则成为新的标准。
说是重视血统,说是精英主义,但作品里有名有姓且出色的纯血巫师因伏地魔和食死徒致死的并不少,伏地魔对马尔福一家也是各种利用,并不真的待见他们,可见“血统纯正”在伏地魔而言只是一个实现个人私利的“理由”和“幌子”。
而伏地魔和卢修斯名为主仆,实为合作的关系,在德拉科这一代的斯莱特林里,也是一样的。
与哈利铁三角相对,德拉科也是有“铁三角”的,但德拉科的三角,是明显上下等级分明的,克拉布和高尔几乎整部作品里都是德拉科的跟班,而不是哈利三人组那样虽然有C位,但总体是平等的,很难想象哪个外人会把赫敏和罗恩当成哈利的小跟班吧?
那为什么克拉布和高尔长期不认为自己屈居人下是种耻辱?
难道克拉布和高尔不是斯莱特林,不渴望变强,不渴望出人头地,不渴望个人荣誉?
很明显不是,是因为他们认为跟着德拉科“有肉吃”。而这种跟着德拉科有肉吃的认知,来自于其父辈的传承。即,在斯莱特林人眼中,人就是有高低贵贱的,跟着更强的老大混饭吃,“挣钱嘛,不寒碜。”
而这一传统,是从萨拉查本人的做派一脉相承的,萨拉查和戈德里克单从个人来说,是相互认可的好朋友,但分道扬镳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两个人关于“血统”和“阶级”的认知差别。
萨拉查留下的理念、密室和血脉传承,间接成了霍格沃茨和魔法世界在后世屡次出现腥风血雨的“遗毒”。
罗琳通过这种描写,用“反种族歧视”的政治正确挑开了“阶级”的话题。
而对这一内容的表现,罗琳并不是通过单独描写斯莱特林人的所作所为来进行的,也通过其他非蛇院,但依然有斯莱特林元素的其他人来表现的。
像早期的詹姆,以及小天狼星和虫尾巴,基本就是格兰芬多里的斯莱特林,而后两者最后没得善终,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其身上的那些斯莱特林元素导致的(如果小天狼星对克利切很好的话,那第五部的故事完全可能是另一个结局;如果虫尾巴上学时不是像克拉布和高尔那样“摆正位置”选择当个小跟班,并逐渐变得胆小怕事,出校没人“罩着”就“怂了”的话,那么被分到格兰芬多且有三个优秀朋友的他,在毕业后的人生脉络也可能大不一样,不至于弃明投暗,后半辈子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但另一方面,逐渐摆脱斯莱特林观念的人,则变成了名为斯莱特林的格兰芬多,早早牺牲的雷古勒斯和后期的斯内普都是这种类型的人,罗琳对这样的人态度无疑是肯定的。
而和“纯粹”且极端的那部分斯莱特林人(像德拉科和伏地魔)不同,“完全体”的斯莱特林人则是另一种画风,典型就是卢修斯和斯拉格霍恩。
尽管卢修斯剧情表现上不是个强大的巫师,不论单打独斗还是团战都显得很水,但在第六部以前,他都是整个魔法世界里混得最风生水起的那一波巫师,混得好到即便自己不出面也能荫护儿子德拉科在霍格沃茨里成为校霸一样的“人上人”。
这既是家族的力量,也是卢修斯自己的运作成果。
虽然画风上卢修斯对伏地魔“唯唯诺诺”,像小跟班一样,但本质上,两个人是相互利用的。很多时候伏地魔(也包括其他食死徒)的行动,客观上是在“替”卢修斯重拳出击,是在被卢修斯们当枪使。
卢修斯能在魔法世界混得黑白两道、风生水起,背后除了家族自身积累的财富与人脉以外,其武力支撑就是伏地魔和食死徒们的战斗力和累累恶名,让人不敢轻易冒犯马尔福家族的威名,所以直到伏地魔真正倒台前,马尔福一家都是让人畏惧的(地位下降也仅是就食死徒内部而言),而随着伏地魔倒台,马尔福一家也就开始陷入“没人在意他们”的低潮了。
与卢修斯这种想“干大事”,在背后操盘的斯莱特林人相对应的,是斯拉格霍恩这种“稳健派”。
斯拉格霍恩的行事看起来并不像卢修斯那样“坏”,但本质上两者是相同的,都是在通过利益关系网和人脉的搭建,而不是仅靠自己的个人实力让自己在社会上成为幕后或明面的“人上人”,并希望牢牢占据这一位置,这点通过斯拉格霍恩在校时帮扶伏地魔的个人“投资”上体现的十分明显。
与寻找强者为自己代言的卢修斯们一样,斯拉格霍恩也在汤姆这个爱徒身上押宝,希望其日后飞黄腾达了能反哺自己,汤姆能成为伏地魔,可以说斯拉格霍恩在校期间的技术指导和保驾护航贡献是很大的。
作为名门出身的教授,斯拉格霍恩在年轻人身上的投资既是看人下菜碟的(像区别对待哈利和罗恩),也是不拘一格且十分高明的,这是他很多时候能四两拨千斤,并成为社会上受人尊重的人上人的基础。
但与卢修斯们不同的是,当斯拉格霍恩发现伏地魔这个“人脉投资”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并且其理念也开始和自身发生偏差和冲突以后,稳健的他开始主动和伏地魔划分界限了,但明确的划清界限摘除关系,却不是他的选择。直到反伏地魔成为大势,不做不行之后,他才亲自下场参与对自己这份“前期投资”的销毁。
最后参与抵抗伏地魔,本质上不单纯是因为斯拉格霍恩自身的“善良”,而是因为伏地魔已经成为了完全超出自己控制外,并已经对自己的生活产生威胁的一种危险存在了。
除掉伏地魔和维护斯拉格霍恩自身的幸福晚年生活是目标上一致的,对斯拉格霍恩内心的善良来说,这种行为本质上既是一种“赎罪”,也是参与某份“丰功伟绩”的成就感和荣誉感。对于斯拉格霍恩这种老派贵族来说,利用优势地位去投资未来并参与维护和平,是一体两面的家族事业,也是个人理念的选择。
仅以善恶来衡量斯莱特林人是不妥当的,因为社会上的善与恶并不是通过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身份确定的,不能说格兰芬多就是“好”,也不能说斯莱特林就是“坏”。
但“你很快就会发现,有些巫师家庭要比其他家庭好很多”,“人与人之间并不平等”,并渴望成为“人上人”的观念,在斯莱特林精英们的内卷里,把其“恶”的一面放大到了极致。
像萨拉查给霍格沃茨留下的传统一样,后世很多魔法世界的腥风血雨,本质上都是从斯莱特林的内部倾轧“溢出”到整个社会的,甚至很多时候斯莱特林就是很多灾难的“策源地”,对魔法世界来说,堪称“咱们(斯莱特林)这儿烂一点,魔法界就烂一片,咱们(斯莱特林)要是全烂了,那魔法界就会充满腥风血雨,让咱们死无葬身之地呀”。
在一次次因血统“提纯”和不同巫师之间、巫师和麻瓜之间不平等的矛盾带来的魔法世界冲突后,很多“纯血贵族”与“神圣家族”或家族没落或家名断绝,和现实中因一次次的战争而兴盛并最终式微、衰败,显得“不合时宜”的英国传统贵族一样,罗琳把很多斯莱特林人写得如此不堪,或许就是在否定这点吧。
但另一方面,斯莱特林们高贵无畏,斯莱特林们老成稳健,在骄傲和自豪的背后,是自己身为精英对名誉的看重和对整个世界的责任感,这在斯内普、雷古勒斯和斯拉格霍恩们的身上得到很好的体现。
为一己私利助长世间不平,甚至不惜挑起战火的是斯莱特林;在事业上追求登峰造极,高贵优雅维护古老信条,重视名誉,为维护大局而从容无畏的也是斯莱特林。
说到底,“决定我们是什么的,不是我们的能力,而是我们的选择。”
从“不去斯莱特林,不去斯莱特林”到“你的名字中包括霍格沃茨两位校长的名字,其中一个就是斯莱特林的,而他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通过哈利这位“平民英雄”对斯莱特林的印象改变,以及不同的斯莱特林们不同的结局,罗琳也是在表达自己对“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高贵”这个问题的看法吧。
而明白了罗琳赞扬歌颂的是什么样的斯莱特林人,大概也就明白了什么样的斯莱特林,才是真正的“生而高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