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27 岁的年轻人查出肝癌晚期

这是一篇虚构写作,作者是北京协和医院医生陈罡。陈罡医生是 80 后,擅英语和日语,略懂编程和写作,出版过小说《因为是医生》。

刚进入科室轮转的那段日子,我总觉得临床和自己刚学医时向往的不同。

没有医疗剧里面的风风火火与峰回路转,更多的情况下,临床工作充满了条条框框,在刚刚开始当住院医的头几个月,更像工厂里的工人,不断地在流水线上拧动一下螺丝。

直到我遇到这个病人:阿修。

阿修今年只有 27 岁,毕业后和女友进了同一家科技公司。几年下来,两人事业有所起色,感情也逐步升温,半年多前用积蓄付了房子首付,准备结婚领证。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而美好,直到阿修查出肝癌,晚期,合并肺部转移。

01.

时间回到秋末,北京微冷,我轮转到肿瘤科。

肿瘤科位于熙和医院的西院区,每天晨起,我都会在宿舍边的小吃店买几个包子,坐上早班车,吃着包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车窗外刚刚苏醒的城市、逐渐泛黄的树叶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早班车途经的故宫角楼古朴而华贵,和闹市区高大的现代建筑群相比,反倒突显出无与伦比的高雅气质和顶天立地的王者风范,无时无刻不在向人们诉说这座城市的历史。

当 27 岁的年轻人查出肝癌晚期

北京的秋天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吃完包子,翻几页书或听段广播,班车也就来到了西院区。下车时,我看到穿着短袖运动衫的吴军跑过,他向我挥手打了个招呼。

「早啊,天气入秋了,你这么穿不冷吗?」我回应道。

「热乎着呢。我从东院跑过来的。」吴军停了下来,向前俯身拉了几下筋。

「你每天早晨都这么跑过来吗?」我对这位即将和我一起轮转的住院医充满了好奇。

「嘿嘿,我喜欢跑步。」吴军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的气息很平稳,完全看不出是刚跑了五六公里的样子,「我喜欢北京秋天清晨的阳光。」

轮转几天后,我慢慢对吴军有了更多的了解。这位大个子的身体里,似乎一下子塞了好几个有趣的灵魂。平时大大咧咧,为人直爽,但在女生面前分外腼腆。

后来我才知道,吴军来自单亲家庭,母亲在他出生时难产去世了。他的父亲是内蒙古的牧民,父亲葬下妻子后,捧着只有几个巴掌大的小吴军,用羊奶慢慢地把他喂大。二十多年过去了,父亲没有再娶。

吴军爱跑步,也爱阅读。这一动一静的两个爱好源于他小时候跟随父亲的牧羊生活,放学后的牧场草原上,奔跑着吴军单纯而快乐的童年;傍晚的树荫下,呼吸着吴军在书海中的游弋。他喜欢读科幻和历史题材的书籍,但高考时,父亲希望他学医。

「学医长本事,救人。」父亲说。

吴军很争气,考上了熙和医学院。动身前,父亲只买了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站台上,父亲塞给他一叠多年的积蓄。

「好好学,救人。」这是站台上父亲嘱咐他的最后一句话,火车徐徐开动,吴军看着父亲的人高马大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在熙和医学院,吴军踏踏实实地学习,他的成绩很好,课堂之余,跑场之外,他依然喜爱着科幻的世界。他把医学院图书馆里的科幻小说看了个遍,又办了市图书馆的借书卡。

02.

「程君浩,你知道莫比乌斯带吗?」医生办公室的下午,我们刚写完当天的病程记录,吴军突然开口了。

「知道啊,将一张纸条扭转 180 度后两端粘贴起来,做成的纸环就是莫比乌斯环。普通纸带具有正反两个侧面,而莫比乌斯环形成的纸带只有一个面,一只小虫可以爬遍整个曲面而不必跨过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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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比乌斯环只有一个面,

可以爬遍通过整个曲面而不必跨过边缘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嘿,给你讲一个莫比乌斯世界的故事吧。」吴军来了兴致,把椅子拉到一边。

「距离地球 254 万光年的仙女座大星云,是一个拥有巨大盘状结构的旋涡星系。在这个旋涡星系的某个角落,有一个莫比乌斯世界。顾名思义,不同于常见的球状行星,这颗行星是一个莫比乌斯的环带形状。莫比乌斯星绕着那个世界的太阳公转,自己又沿着和公转面轴向倾向的角度自转,于是,莫比乌斯世界有着昼夜之分和冬夏之别。」

我对这个开头很感兴趣,挪了一下椅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接着听。

「据莫比乌斯世界的史书记载,很久以前,莫比乌斯星是一个孕育着生命的美丽行星。在自转的行星动力下,水沿着莫比乌斯星的曲面流动,浸润着一整圈星球,地势低的土地被水灌满,汇成星罗棋布的湖泊,地势高的土地突出水表,形成错落有致的群岛。

行星公转到近日点时,夏季的莫比乌斯群岛百花齐放、万木争荣,在远日点的冬季,结了冰的莫比乌斯湖泊把群岛连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生活在莫比乌斯世界的人们发展了极高的船舶科技和冰川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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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沙丘》截图

「哇,越来越精彩了,我能想象,这是一颗极为迷人的星球。」

「莫比乌斯历 3256 年,一颗巨大的流星撞到莫比乌斯星的环面上,史称大灾难。惊天动地的爆炸和旷日持久的震动在莫比乌斯的环面上撕开一个裂口。奔流涌动的湖水到了这个裂口时无法继续流动,不断蓄积的湖水淹没了莫比乌斯环面的一侧,后世把这个侧面称为临渊,而莫比乌斯世界的另一侧环面不断干涸,露出皲裂的土地,后世称之为陆堃。

这颗原本宜人的星球不再适合生命,莫比乌斯人只能集中在临渊和陆堃接壤的地方生存。大灾难过后,莫比乌斯世界的人口骤减。」

「然后呢?然后呢?」我被这个世界的构想彻底迷住了,看他突然停顿下来,忍不住追问。

「然后呀,就没有了,我刚想到这里。后面我设想多年之后,莫比乌斯人第 168 次派出最勇敢的战士,深入临渊和陆堃的断裂处,尝试修补莫比乌斯环,让这颗行星重归此前的美好。但这些勇士也知道,此前 167 次派出的那些战士从来没有回来过……哎呀……我还没有想好后面的故事。」

「赶快想,想完了写出来,一定会是很好的故事。」我意犹未尽,使劲拍了拍面前的桌子。

「之所以编这个故事,是我这几天在肿瘤科轮转有所感悟。」吴军双手撑在桌沿,做了几下俯卧撑。「我在想,人生就像奔跑在莫比乌斯环上,周而复始,可以单纯而美好,肿瘤就像那颗撕开莫比乌斯环的陨石,摧毁生命原有的计划。」

「所以肿瘤医生的使命就是派出最勇敢的战士,运用最适宜的策略,尽可能修补病人那个破裂的莫比乌斯环?」

轮转的头几天,我总觉得临床的分析和操作充满了条条框框,自己像工厂里的工人,只是不断地在流水线上拧动一下螺丝。

听完吴军讲的故事,我突然意识到,拧动的这个动作虽小,在病人的世界里,其意义不亚于奔赴临渊和陆堃深处修补裂隙的伟大壮举。

重新坐回电脑前打开医嘱系统时,我感觉每一条开出的医嘱不再是机械的条目,而是跳动着的承载了希望的祝福。

我走进病房,看到输液架上的液体正缓慢地输注着,宛如医神的力量正通过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蛇杖缓慢地进入病人体内,去引领,去搏杀,去尝试治疗。

03.

翌日,我收治一位 27 岁的年轻小伙,他坐在轮椅上,身后年轻的女友推着他来到护士站,「又来麻烦你们了。」

「哟,阿修你来了啊,这是第七程治疗了吧?」护士小李放下手中的电话,走到他身后接过轮椅把手,抬头对轮椅后的女子说,「最近怎么样?」

「嗯……挺好的。」那位叫佳元的女子应了一声,又看着护士小李轻轻摇头。

「阿修就是挺棒的。」护士轻轻推起轮椅,又指了一下我,「这是程君浩医生,是你这次住院的主管医生,有事你叫我们俩。」

我一同走进病房,到达床沿时,阿修双手撑住轮椅把手,使劲站了起来。

他的个子很高,身材干瘦,双脚站立时有些颤颤巍巍,肚子膨起,衣角露出一截引流管,他「哟」地一声坐上床沿,把水肿的双脚挪到床面上。佳元熟练地把床头摇高,垫上靠枕,阿修晃了一下,倒在枕头上。

阿修的双眼有明显的黄疸,做完这一套上床的动作,显得愈发虚弱。佳元拿出包里的一叠 CT 片递给我:「这是阿修这段时间的检查,麻烦您了。」

查房时,我把阿修最新的 CT 片往阅片灯下一放,几团显而易见的肿块张牙舞爪地霸占了小半个肝脏,往上看几个层面,零散的几个结节侵蚀着肺部,往下几个层面,腹腔里还有一处聚成团的肿大淋巴结,腹水灌了阿修的大半个腹腔,里面孤零零地飘着一根引流管。

当 27 岁的年轻人查出肝癌晚期

图片来源:普外时间

「肝癌,肺部转移和腹部淋巴结转移……还继发了肝硬化和腹水吧?」我指着 CT 片对肿瘤科主治方旭医生说。

方旭医生盯着 CT:「阿修不容易啊,他半年多前觉得肝区胀痛,一检查就发现了肝癌和肺转移,我们采用靶向免疫治疗,头三次效果不错,但后面几次治疗更换方案的效果还是不尽如人意,每次 CT 复查都会发现肝脏肿块增大。几天前门诊随诊的时候发现阿修的腹部鼓得厉害,双下肢水肿也非常明显,超声检查发现,阿修的一段肝静脉长满了瘤栓。」

「布-加综合征。」旁边的吴军补充道,「肝静脉开口于下腔静脉,并延续到右心房,这段血管堵塞后会导致门静脉和下腔静脉引流区高压,产生一系列和肝硬化较相似的临床现象,比如腹水、下肢水肿、脾功能亢进、腹壁静脉曲张,食管-胃底静脉曲张。」

「说的不错。这次住院重点是评估布-加综合征,再看看有没有介入灌注治疗的机会。」方旭半握拳头,轻轻锤在 CT 片的肝脏部位,「把治疗药集中打在这个位置,有可能使血管里的瘤栓减少从而缓解。」

「不得不说,这个难度非常大啊。」我暗暗捏了把汗,「肝癌和布-加综合征导致脾功能亢进,病人肝功能和凝血功能不好,血小板低,出血风险非常高。」

「方医生,我有个问题,阿修已经是非常晚期的肿瘤病人了,在如此大费周章的治疗中,我们如何权衡病人的潜在收益和治疗风险?」吴军问道。

「在做肿瘤专科之前,我也曾想,对晚期肿瘤病人来说积极治疗的必要性似乎已经不大了。但后来在肿瘤科干久了,我越发理解医学的目的,是让病人活得更久,活得更好。」

方医生在办公桌前坐下,翻看阿修的化验结果,「阿修确实已经时日无多,但如果在剩下的日子里,他要在不断的腹水引流和潜在的消化道出血风险中煎熬,他的生活毫无质量可言;相反地,如果新的治疗有希望帮助他缓解并发症,让他在有限的时日里稍微轻松一些,就值得我们全力争取。」

「腹水多,不适合经皮经肝的介入操作,我们要和介入科商量,评估经股动脉介入的方案。病人的血小板低,凝血功能差,我们试着补充血小板和凝血因子,看看能不能创造出尽可能适宜穿刺的术前条件。」方医生合上病历。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和病人充分沟通,征得病人和家属的知情同意。」

04.

我从护士那里得知,阿修和佳元是大学时期的恋人,毕业后他们进了同一家科技公司。几年下来,两人事业有所起色,用积蓄付了房子首付,准备领结婚证。

但天意弄人,阿修查出肝癌,他坚决拒绝和佳元领证,佳元也自作主张地卖了房子给阿修治病。两人吵了一架,哭过一场,佳元陪着阿修走过了一程又一程的治疗。

我非常喜欢和他们俩交流,从中可以感受到他们对医生充分的信任。

方医生和我一起,向他们讲述了介入灌注治疗的风险和潜在获益之后,阿修和佳元互相看了一眼,「我们做吧,我们听医生的。」

我们紧接着请介入科会诊,一向艺高人胆大的刘医生一开始看到 CT 和化验结果后稍微有点儿犹豫,但与阿修和佳元交谈后,他很快就干脆地答应了:「我们试试吧,万一能帮到病人呢?」

不知为什么,几场谈话下来,我突然想起吴军的那个故事。

方医生、刘医生、阿修和佳元他们几人,仿佛是那个莫比乌斯星球上的勇士,在相互打气过后,各自向临渊和陆堃的深处前行……

当天下午,我们给阿修约了 1 单位血小板和 400 毫升血浆,缓慢输注完成后,阿修的血小板从原来的 40 万涨到了 62 万,凝血功能也较之前好转了不少。

「明天上午再约一次输血,介入手术可以排在明天下午,保险起见,手术后再安排一次输血。」介入科刘医生下班前到我们病房看了一眼化验单,对我们竖起大拇指。「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会是全新的一天。」

05.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莫比乌斯星球上,出征的勇士们兵分两路,一路勇士踏上行履车,朝着陆堃深处进发,另一路乘上帆舶轮,扎进临渊的浩瀚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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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沙丘》截图

在大灾难之后,原先遍布行星的通讯系统被破坏殆尽,两路勇士在简单的告别和打气后,孤独地在各自的炼狱里飘荡,他们约定了在莫比乌斯裂再相见。

行星上的科学家计算得出,在远日点,当临渊的水流结成冰时,从临渊甩出的波涛会形成一道弧形冰峰,这个冰峰会十分接近陆堃的裂口边缘,这时候如果能在冰峰中嵌入行星特有的金属绳索——莫言緜,就可能重新连接陆堃和临渊大地。

然而,谁也没有真正见过这个理论上的冰峰,勇士并不知道此前出征的队伍究竟做到了哪一步。

行履车是太阳能驱动的,陆堃小队白天行进,夜间休憩。皲裂的陆堃大地上有着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沟壑,打消了他们夜间行驶的想法。

一路上,他们看到此前抛锚的行履车、沟壑里的金属片、山峰脚下的白骨……临渊小队的帆舶轮日夜兼程地航进,他们希望在结冰前尽可能地接近莫比乌斯裂,在远日点前的 36 个莫比乌斯日,水流冻结,帆舶轮停止了航行,临渊小队的勇士们集体下船,履上行冰屐,在寒风中前行。

莫比乌斯的远日点日,陆堃小队和临渊小队会师在莫比乌斯裂两端。

科学家的预测是对的,裂口边缘的临渊大地果然甩出一道巨大的冰弧,边缘很接近陆堃大地的裂口。陆堃小队用行履车最后的动力发射了几道粗壮的莫言緜,扎入冰弧的一端。两支小队分别爬上冰弧的两头,拼命地往冰峰里种植莫言緜,他们要赶在冰峰融化前让莫言緜连成片。

莫比乌斯星开始无情地驰离远日点,据史书记载,从远日点日到冰川彻底融化的时间大约有 64 个莫比乌斯日,陆堃小队和临渊小队和时间赛跑着,他们在冰峰里种植的莫言緜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接近了,接近了,在预计的冰川融化前 3 个莫比乌斯日,两个小队已经可以互相远眺对方,欢乐地喊对方的名字了。

但半日过后,勇士们感到扎进冰川中的莫言緜变得松软,又过了一阵,他们开始觉得往冰川里扎的莫言緜仿佛是被丢进泥塘里——他们脚下冰川的融化速度比想象得快。

「天哪!我知道了,我们星球被撞击出裂痕后,行星质量丢失,轨道会更靠近太阳,公转周期在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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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沙丘》截图

「大风!大风!大风!」

融化的冰川开始冒出气泡,发出嗡鸣的声响,冰川上的勇士们,连同他们之前扎入的莫言緜,和冰川融为一体,粉碎,分散,消失……

「不要啊!」一簇紧急的震动声让我从睡眠中惊醒,是床头的手机在响。

「阿修,消化道大出血!刚做完胃镜,食管-胃底静脉曲张出血,血色素现在 56 克/升,失血性休克!」我看到一条吴军发给我的信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06.

回拨电话,吴军告诉我,他正在和总住院医生一起抢救,暂时没有我什么事,说完就挂了电话。但我还是披上外套,叫了辆出租车,一路飙到西院。

病房里传出监护仪滴答的声响,吴军和护士正在忙前忙后地输血和快速补液,去甲肾上腺素不断地泵入阿修的身体,但监护仪上的血压数值依然在不断下降。

阿修黄疸的脸庞彻底失去了血色,单薄得像一张上了年头的泛黄的纸。

「就在刚才,又一次消化道大出血。」吴军喘着粗气说。

佳元在病房门口候着,她把身体蜷成一团,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庞,长发蓬松地散着。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她慢慢抬起头,我看到她眼中的血丝和泪水。

「这一次,是不是过不来了?」

「我们还在抢救。」

「如果过不来了,阿修还有一个愿望,我想帮他实现。」佳元颤动着从衣袋中掏出一张折得很整齐的纸。

我接过那张纸,双手也颤动起来:那是一份还带着体温的遗体和器官捐赠协议书,他希望死后将遗体捐献给医学院供解剖使用,希望把角膜捐献给需要的人。

「阿修说……他的身上都是癌细胞,很多器官别人也用不了了,但角膜是不会有癌细胞转移的……他说,还好角膜还能捐出来……」

说完,佳元似乎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舒了一口气,又一下子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大声地哭了出来。

当 27 岁的年轻人查出肝癌晚期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凌晨五点三十六分,阿修的心脏停止跳动。

赶来的眼科医生连同我们病房的医护一起,深深地向阿修的遗体鞠了个躬后,护送着他的遗体前往手术室。

在那里,阿修的角膜将离开他的身体。不久后的别处,他的角膜将代替他继续看这个世界。

秋天的朝阳开始露出她的脸,看着远处那一晕恬静的金黄,恍惚之间,我突然觉得阿修折叠了生与死的两面纸带,在这道莫比乌斯环上,他的生命穿越死亡,重新降生。

我走出病房的门,沐浴在跨进冬季的秋阳里。

这初升的太阳散着温柔的气息,不温不火地撒在路边房屋的墙壁上,晃动着斑驳陆离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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