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些年的时候,国内舆论战中,总有人将龙应台的那句“我不要大国崛起,我只要小民尊严”挂在嘴边,并信誓旦旦地以此将“小民尊严”和“大国崛起”对立起来。
每当问及“无国者何以有家”时,这些“不要大国崛起,只要小民尊严”的人又会完全无视条件地搬出许多小国为他们的歪理邪说作证——而这些小国中,这类人又尤其钟情于用位于美洲的巴拿马作为论据。
巴拿马的历史堪称“不要大国崛起,只要小民尊严”的典型反例
然而,遗憾的是,他们恐怕是“拉着和尚认亲家——找错门了”。
诚然,巴拿马坐拥着全球最好的收费站,还能让美国忌惮,但这并不是什么“不要大国崛起,只要小民尊严”的胜利。
巴拿马怎么建立的?
随着哥伦布在15世纪时发现新大陆,带来了大量的西班牙殖民者,这些殖民者对当地的土著进行了大量的战争与屠杀,最终占领了北起美国南部,南抵火地岛的广阔殖民地。(这也是现在美洲地区的西语区的基本盘所在)
油画作品《西蒙·玻利瓦尔之死》
后来,在被称为拉美自由之父西蒙·玻利瓦尔的领导下推翻了西班牙长达300年的殖民统治,建立了大哥伦比亚共和国,在这样的背景下,玻利瓦尔于1824年满是雄心壮志地提出了应当修建一条“巴拿马运河”的提议。
但好景不长,内部的矛盾使大哥伦比亚迅速出现了严重的分离倾向,并随着玻利瓦尔的重病变得越发迅猛,巴拿马运河的开凿工作也无法由哥伦比亚人自己完成,只能寻求外国开发商的帮助。
真正的巴拿马运河方案计划起草者斐迪南·德·雷赛布
1879年,法国知名的外交家兼企业家斐迪南·德·雷赛布刚刚完成了苏伊士运河的开凿,正积极寻求着下一个投资机会,也一眼相中了巴拿马计划,双方一拍即合。
但由于低估了运河的挖掘难度,加之雷赛布在法国国内的一些运作,导致了法国历史上有名的“运河丑闻案”,甚至一度动摇了当时法兰西共和国的国本。(注:知名心理学分析读物《乌合之众》也正是写于该时期)
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在1902年以极低的价格从法国手中取得了巴拿马运河的开凿权。
1903年,美国和哥伦比亚在政府层面签订了运河区租借协议,引起了哥伦比亚群众的强烈反弹未能成行。
讽刺美国策动巴拿马独立的漫画
在这样的情况下,美国开始拿起他们的老本行——支持反对派搞分裂。老罗斯福在其私人信件中露骨地说“如果巴拿马成为一个独立国家,我会很高兴的”。
在之后更是出资250万美金贿赂当地官员(注:1903年1美元约合今天的65-70美元),并亲自下场,派遣舰队在哥伦比亚沿岸大搞军事演习,恐吓当地驻军与哥伦比亚政府。
巴拿马建国的报道
最终,迫于内外压力,无力保护巴拿马的哥伦比亚被迫在美国的干预下以所谓“自由”的名义“独立”了出去。
既无“自由”也无“独立”的巴拿马
巴拿马独立后,美国耀武扬威得意洋洋地与之签订了《租借条约》,其条陈中大言不惭地写着:“美国有权永久租借宽10英里的运河区并可驻防”;“巴拿马获得的经济补偿是1000万美元的买断款与每年25万美元的租借款”——基本意味着在巴拿马境内生生挖掉了巴拿马运河区域,将之作为“国中之国”归于美国管理。
巴拿马运河区范围(不包含巴拿马城)
在此之后,美国驱赶了大量劳动力(包括为数不少的中国劳工)前往巴拿马,让这些如奴隶般的劳工顶着无常的天气、肆虐的流行病与恶劣的环境进行劳动,最终耗费8年时间完成了运河的修建。
并在之后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中,美国把持着运河的主要工作岗位,将当地人当作奴隶使唤作威作福,同时靠着这条运河赚得盆满钵满。
令美国忌惮的巴拿马
毫无疑问,巴拿马独立建国伊始,就与“令美国忌惮”没什么关系,所谓的“坐拥收费站”更是无稽之谈,此时的巴拿马没了那“大国崛起”,何谈那“小民尊严”?
真正让巴拿马拿回“小民尊严”的,还得依靠其进步力量对“大国崛起”的努力——1964年,由于携带巴拿马国旗的进步学生被驻地美军枪杀,引起了巴拿马人的强烈不满与大规模抗议,巴拿马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护旗运动”
安孔山上的巴拿马国旗
而随后,美军秉持其一贯的拒绝认错、暴力处置、失当举措进行所谓“铁腕镇压”,当场开枪杀死了22人,重伤325人。
这彻底引燃了当地对美国已久的积怨,很快事件就从单纯的骚动演变成了“反美风暴”,民众们开始对大使馆与美国新闻处进行了报复性的袭击。
关于巴拿马局势,引起了包括中国在内的多国声援
当时深陷越南泥潭的美国无力同时多线插手,同时在国际上其名声也因为在越南的战争暴行、在巴拿马的枪杀平民、在其国内枪杀反战平民等行为声名扫地。
美国只能选择先行答应巴拿马方面的谈判要求,以作为缓兵之计,并在其后长达13年的时间中,尽一切手段拖延谈判进程,不正面回应巴拿马人的正常诉求,企图等舆论散去后继续赖账。
巴拿马的一代传奇奥马尔·托里霍斯·埃雷拉总统
直到1977年,已是偏共产主义阵营的奥马尔·托里霍斯·埃雷拉执政的巴拿马与美国之间终于签订了《巴拿马运河条约》,才让巴拿马得以从1999年在有着大量附加条款的情况下,拿回了巴拿马运河的控制权。
(注:美国自身其实并不认为自己应该归还运河控制权,在1981年,美国中央情报局就发动了对埃雷拉的暗杀,但最终还是碍于当地的民意与巴拿马国家层面的抵抗意志,不敢在运河管理权问题上出尔反尔)
针对1989年12月20日的美国入侵战争 巴拿马在2022年首次举行全国悼念活动
与“不要大国崛起,只要小民尊严”的龙应台及其某些拥趸所臆想的不同,他们认为的那个“小民尊严”代表巴拿马并不符合其既定的逻辑路线,甚至堪称是完美的反例——套用“1989年12月20日调查委员会”主席罗兰多·穆加斯·托拉扎女士的话:“如果没有1月9日发生的事情,巴拿马不可能恢复对巴拿马运河的主权,安孔山上也不可能飘扬着巴拿马国旗”。
而作为小国的巴拿马,其能够夺回巴拿马运河、令美国忌惮的厉害之处,首先就在于其民众有着坚决而明确的主权意识与观念,并在国家的发展道路中铭记其历史、正视其历史,尽管磕磕绊绊,但最终会选择站在客观唯物的事实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