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是早已深入人心的道家思想,说的是安逸闲适的隐居生活不一定要去林泉野径中,更高层次的隐居是生活在繁华的闹市中,守住一份安宁。魏晋时期的王康琚写过一首《反招隐诗》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
伯夷窜首阳,老聃伏柱史。
昔在太平时,亦有巢居子。
今虽盛明世,能无中林土。
在隐居的观点上,白居易是一个折中主义者,他作了首《中隐》诗,抛出了中隐的概念。
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
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
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
白居易认为,作个大隐之人,免不了还要受到世俗的困扰,而小隐之人,固然能独善其身,生活未免太清苦寂寞,倒不如在东都洛阳为自己谋个留司官的闲职,既远离政治,又有一份不错的收入,好好享受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陶渊明作为隐逸诗人之宗,他的隐逸思想不仅影响了白居易,更影响了王维、孟浩然、柳宗元、苏东坡等一大批诗人。其中王维是山水田园诗人中集大成者,他在《山居秋暝》写到: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下动渔舟。
这首诗与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的感觉已然颇为相似。
王维少年得志,二十一岁便考中进士,仕途中虽遇上安史之乱,但还是化险为夷了,在众多诗人中妥妥算个人生赢家。中年以后,他渐渐厌倦了官场,一心想归隐田园。然而与陶渊明不同的是,他向往的田园生活,要清闲安逸,要衣食无忧。若是让田园生活过得潇洒,还要在官场上多积累些资本才行。资财雄厚的他在宋之问手里买下了坐落在终南山麓的一处豪宅,取名辋川别业。《终南别业》这首诗就是描写他在辋川别业中舒适安逸的隐居生活。
终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辋川别业实际是个大庄园,王维专门打造了二十个景区,特邀秀才裴迪各作了二十首诗,结成《辋川集》。从这些诗中,可以看出他的隐,是有条件的隐,是有基础的隐,虽然深感官场压抑、世俗无趣,却没有像陶渊明那样拿出决绝的魄力,只是躲进了别业,在佛理中寻求慰藉,在诗歌中营造超脱世外的氛围。
《辋川集》里的《鹿柴》倒是有种深邃幽绝、远离尘世的象征意味。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然而,《竹里馆》却是诗人在抒发心中的寂寞和孤冷。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正是这种复杂的情感,与尘世间欲罢不能的勾连,反映出王维并不算是一个真正能割舍得下的隐士。
现代社会里,仍然有一些人在践行隐士的生活。美国作家比尔·波特在《空谷幽兰》一书中描写了他到中国寻访隐士的见闻。终南山里,那些隐士差不多四点到五点起床,点油灯或者用太阳能照明,念经、打坐到六点,然后做吃的,太阳出来后,他们外出办事,日常的工作就是把木材运上来,还有挑水、种菜。他们每个月大约需要一百元钱。如果找到野生的东西,他们就拿来换钱。也有一些人会到山上来给他们一些钱……
在当今科技如此发达的社会,常人的生活和隐居生活之间的差距与古代相比,确实更加悬殊,隐居的难度也更大了。笔者虽也向往恬淡无争的生活,无奈牵绊甚深,且做一首《定风波》以寄所思:
淡酒半盅几盏茶,捉杯浅醉望烟霞。寻过千山幽静处,极目,星辰日月裹流沙。
零乱文章何苦读,微蹙,清心莫扰侍庭花。拙笔难书天地朗,独享,不言大美不言瑕。
无论是大隐还是小隐,面对纷扰的尘世,我们都应该守住一颗真心,在心中辟一方净土,疲惫的时候,回来歇歇,此心安处是吾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