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离奇的器官”假捐献”案件,让安徽蚌埠怀远县这座皖北小城陷入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2018年2月15日,53岁的李萍在安徽省蚌埠市怀远县人民医院去世,妹妹告诉石祥林,母亲的主治医生杨素勋称,”母亲抢救过来,也是植物人。如果家人愿意捐献(器官),国家会补助家属20万元。”
“当时家里出事,一家四口被砍伤,我还躺在病床上,都等着钱救命,他们就签字了。”但这张有父亲和妹妹签名的”中国人体器官捐献登记表”里,石祥林发现,表上既没有单位,也没有公章。
为了捂住”假捐赠”的秘密,杨素勋妻子甚至拎来46万的封口费,但被石祥林于当天反映给了调查组。经调查,这起案件的6名犯罪嫌疑人中,有4人是医生,其中2人为博士研究生学历。裁判文书显示,在2017至2018年间,这6人在安徽怀远县境内非法摘取尸体器官高达11例。
在怀远县河溜镇杨湖村,石祥林家的房屋和村子里大多数人家一样,是一座三层小楼,稍显破旧,在2018年2月11日之前,石祥林一家四口和父母住在一起,其乐融融。
“我哥哥(患有精神分裂症)用斧头把我母亲和我们一家三口砍伤了。”2018年2月10日晚上,石祥林责怪暂住在姑姑家里的哥哥在外面惹事,两人在电话中发生争吵。
“他在争吵中说要把我们一家人砍死,我当时没有当真,以为他说的是气话。”在石祥林看来,哥哥虽然有些精神不正常,但并没有表现出严重的暴力倾向。没想到,第二天凌晨,哥哥持一把斧头,将母亲李萍和石祥林一家三口砍伤。
事发后,一家四口被送往怀远县人民医院救治,石祥林头部、腹部均受重伤,他妻子轻伤,他6岁的儿子头部重伤。而伤情严重的李萍,被送进了怀远县人民医院的重症医学科(ICU)。
好好的一家人,就这样被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据悉,石祥林父亲兄弟姐妹9人,石祥林父亲排名第二。石祥林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如今哥哥伤人入狱,妹妹不能理事,因此,事发后,一直是堂哥石子军在帮忙跑上跑下。
石祥林身高不高,显得有些瘦弱,胡子已经几天没有刮过,显得有些憔悴,在过去的两年里,他一直在不停地挖掘着真相。
“杨素勋医师跟我妹妹说,我母亲已经不行了,就算抢救过来也是瘫痪在床,捐献器官的话,可以为我们申请最高标准的国家补助20万元。”因为急需钱用以支付家人的各项医疗费用,而且石家人认为捐献器官是件光荣的事情,他的妹妹和父亲便同意了此事。
2018年2月14日,石家人在所谓”中国人体器官捐献登记表”上签了名。2月15日凌晨3:55办理出院,对李萍停用呼吸机,用手动呼吸球囊维持通气。
随后,李萍被送入江苏省一家医院的救护车中,停止机械通气后,凌晨5点,李萍心跳停止,随后,在救护车上被进行了器官摘除。
《中国移植器官保护专家共识》(2016版)显示,理想供肝冷保存时间不超过8h,临床实践中供肝冷缺血时间一般不超过12~15小时,肾脏冷保存时间一般不超过24小时。
这就意味着,最晚于16日凌晨,李萍被摘除的器官就要移植入受体的体内。同一时间,一位户名为”黄超阳”的人通过银行向石祥林的堂哥石子军汇款20万元。
出院两个月后,安徽省蚌埠市怀远县公安局一名法医通知石祥林去做伤情鉴定,石祥林才知道,母亲的肝脏和双肾不见了。《法医学尸体检验鉴定书》显示,打开李萍腹腔后,”肝脏缺如,残端缝合;双侧肾脏缺如,残端缝合”。
他立即打电话问父亲,父亲告诉石祥林经过,并表示,石子军嘱咐过他,不能将此事告诉石祥林,”怕他一时冲动,闹坏了身体。”,为此,两兄弟曾大打出手。
随后,石祥林找到杨素勋询问,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中国人体器官捐献登记表”上,”登记单位和编号一栏都是空的,原本应盖印章的地方也是空白。”对此,杨素勋解释称,”忘记填了。”事实证明,这是一次绕过红十字会系统进行的器官”假捐献”。
对于这次蹊跷的捐赠,石祥林曾向很多单位反映情况。”这时候杨素勋竟然通过中间人,说要给我46万元封口费。”石祥林说,当时杨素勋的妻子拿了一大包现金找到自己,”(她)进来说,我这46万元也不容易,东借西借,你就不要告了。”
为了更好的留下证据,石祥林收下了杨素勋给他的46万元现金,并于当天向调查组反映了这一情况,但是调查组并没有收回这46万元,钱便一直留在了石祥林手中。
母亲去世后一年多的时间里,石祥林一直在北京、合肥等地来回跑,几乎没有工作过。
由于妻子和儿子回到家之后有阴影,害怕不敢睡觉,他们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外租房住,同时石祥林也担心家人的安全,”担心对我们家报复”。
8月19日,石祥林收到一个显示归属地为青岛的陌生号码短信,短信显示:”本来就是你的家庭悲剧的制造者,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你有多高尚,说白了你就是为了多拿到钱而已,村里给你家办了低保,民政局给你4.8万,杨医生总共给你66万……想想你母亲的死,没有杨素勋你家更惨!”
“我怀疑是经办器官捐献的医生杨素勋的亲友,或者跟他一个团伙的人,居然说我是在闹事炒作。我不怕,我相信法律会还我、我妈和我的家人一个公道!”。
至今为止,石祥林因为母亲的事所花费的费用,以及日常生活及租房等开支,全部来自杨素勋给他的46万元,截至目前还剩余约十余万。但这并不能支撑他们以后的生活,因为光儿子的康复费用,就需要花费约80万。
2019年4月,石祥林向中央扫黑除恶第14督导组反映了这一情况,警方对此事正式立案侦查。
2020年5月,怀远县人民检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诉,6月怀远县法院开庭审理此案。近日,安徽省怀远县一起非法摘取尸体器官案经安徽蚌埠中院终审裁定。令人唏嘘的是,这6名犯罪嫌疑人中,有4人是医生,其中两人为博士研究生学历。
法院判决被告人黄新立、王海良、杨素勋、黄超阳、欧洋、陆森犯6人犯故意毁坏尸体罪,分别判二年四个月至十个月不等的有期徒刑。
值得注意的是,法院审理发现,2017年至2018年间,6名被告人在怀远县共实施摘取尸体器官手术11例,这意味着11名死者的肝肾先后被非法、擅自摘取。
据悉,11名死者都曾因车祸、脑梗或脑出血等情况在怀远县人民医院ICU救治。在患者病情危重的情况下,ICU主任杨素勋向患者家属宣传器官捐献,并称有国家补助,征得部分亲属的同意签字,实施”假捐赠”。
该事件经网络曝光后,迅速引爆了舆情。如果不是这件事情东窗事发,谁能想到如此严肃和庄严的遗体捐献也能有”假”?
在我国,公民逝世后器官捐献是我国器官移植供体的唯一合法来源。数据显示,2015年,我国公民逝世后器官捐献为2766例,2016年达到4080例,2017年达到5148例,捐献量列亚洲第一,世界第二。每百万人口年捐献率从2010年0.03上升至2017年的3.72。
中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医政医管局副局长郭燕红表示,2017年,中国具备器官移植资质的医院已达178所,实施器官移植手术超过1.6万例,其中86%的器官来源于公民逝世后捐献,14%来源于亲属间活体捐献。
非法器官买卖、移植案件频发,背后折射出正常渠道捐献器官紧缺的困境。目前中国每年有30多万因末期器官功能衰竭需要移植的患者,但仅有1.6万多人有机会获得器官移植,供需比例约为1∶30。
人体器官捐献是一项严肃的事业,需要每个环节的严谨、负责来维持公信力。”假捐献”虽然是个案,但恶劣影响的范围非常广。一旦信任被打破,或许正规的器官捐献都会受到波及,这让无数个企图通过正规渠道寻求生存机会的人们,再次遭受毁灭性打击。
安徽非法摘除器官事件始末:涉案11起6人获刑
据11月30日楚天都市报报道,2018年2月,石祥林的母亲颅脑重度损伤,被送进安徽怀远县人民医院,5天后不治身亡。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母亲的肝脏与双肾却被医生非法摘取。2020年8月18日,6名涉案人员因犯故意毁坏尸体罪,被判处10个月到2年4个月不等。裁判文书显示,在2017至2018年间,6人在安徽怀远县境内非法摘取尸体器官11例。6人中有4人为医生,其中有2人为博士研究生学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