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鹏曾向媒体表示:自己不会随便应酬,要把每一幅作品都当作创作来认真对待,但在书协主席的盛名之下,要做到这一点还真不容易。面对络绎不绝的求书者,老先生也不免信手涂鸦,留下许多平庸之作;特别是他的榜书更加拙劣,以至于有人称他为“丑书之祖”。不过,这幅写于2005年他74岁时的草书《江南春雨》,倒还可观。
作品写的是自作诗:“江南春暮雨潇潇,路上行人水上飘。来去由他花事过,匆匆无意问蓝桥。”出身于1931年的沈鹏懂得一些平仄,会写旧体诗,这除了说明他具有一定的古诗词修养之外,并非是了不起的事。有人鼓吹书法家要写自己的诗文,否则就是文化修养不高;甚至危言耸听,说现在书法家都是书写古代诗文,是当代书法的危机。其实,这是对书法艺术的无知!如果有谁说:歌唱家一定要唱自己创作的歌曲,画家只能画自家栽的竹子,你一定觉得他滑稽可笑。书法是内容与形式高度统一的艺术,它的内容不是书写的诗文,而是书法艺术本身。诗文只是触发他创作灵感(冲动)或者是他信手掂来的创作媒介。如此而已。
首行,“江南春暮”四个字写得还较拘谨,没有出奇之处,特别是“南”字更是生硬。可是,最后一个“雨”字,因为要避让上面的“暮”字,随手作了一个大幅度的倾斜,则立刻出人意料地生动起来。而且,上面有三个字连续向左倾斜,“雨”字的右倾则构成支撑和拗救,同时也带来了墨色上的轻重变化。
第二行开头,借着上一行“雨”字笔势,“潇潇”二字流畅起来。沈鹏是用长锋毛笔的锋尖来写字,行笔时提按幅度很小,线条轻重粗细变化也少。只是行笔至此,有了些许飞白。“路”字重新蘸墨后再书,“路上行人”四字一气呵成。其可贵处在于,点画有了轻重变化,“作草如真”,做到了主画重而次画轻,节奏鲜明。“行”字右边向右外拓,弥补了右边的空白;而且收笔处提锋轻过,与下面的“人”游丝相连,显示出书家对笔墨的有效掌控。
第三行更加迅疾潇洒,“水”字虬曲拗折,“上”字取势扁平,并为下面留出足够的空间,等待高潮的到来。草书当有纵肆之姿,不可循规蹈矩。果然,“飘来”二字墨色枯淡,笔势飞动,摇曳生姿,成为全篇的“字眼”亮点。
第四行,“去由他花”四字,写得散乱,字字独立,笔势不贯,仿佛是高潮过后的沉寂和喘息;“事过”二字忽然又迅速挥洒起来,干枯的笔锋扫过纸面,留下瘦硬的线条。特别是“过”字最后一笔,曲折环抱,势若不尽。
第五行,开头“匆匆”二字借着上行的笔势,用最后的破锋、枯笔、淡墨匆匆写过,字含飞白,线条枯瘦,笔画婉转,不仅有飞动之势,而且与下面的“无意问蓝”四字的浓墨重笔,形成强烈反差。其中,把“问”字写成左右延展的大字,以此来弥补上面连续小字造成的空间上的空白,可见书家的匠心。
第六行写“桥”字后以大字落款,“乙酉录”三字占用了太大空间,“旧作”和“沈鹏”四字不得不写成小字,错落分布。特别是“鹏”由左至右穿插写成顶托上面的大字,因势利导,随字赋形,亦是妙绝。
从此作可见,沈鹏草书吸取了黄庭坚草书摇曳曲折的体势、怀素《大草千字文》和于右任草书拗峭沉涩的笔姿,又杂糅汉简隶法,表现出迭宕起伏,郁勃苍浑的气韵。不过,沈鹏喜欢读帖而少临帖,创作时多率意随性书写,这虽然容易成就自家面目,但是毕竟功力不够精熟。欲成书法大师,需功力、性情、学识三者的完美结合,缺一不可。草书更加要求字法笔法精熟,“功性两现”。若是仅有性情而功夫欠佳,书写中往往会因运笔失控而使点画失势失位,造成败笔丑字,难尽精微。所以,沈鹏的许多草书作品往往整体大势可观,而若仔细品味则结字造型少奇姿,点画线条少“意味”,不够耐看,终不达大师至美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