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上午,广州暴雨如注,43岁的四川籍深圳货车司机郑义,在驾驶货车途经广州增城新塘镇广园快速路塘美出口附近,遇到一名行人水中挣扎,随时有生命危险,他奋勇下水救人,却在这过程中不幸遇难。
郑义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段影像,是来自陌生路人的手机拍摄——在湍急的水流中努力靠近落水者,露出后脑勺的模糊背影。认识郑义的朋友都惋惜,称赞他平时“侠义心肠”“乐于助人”,而失去顶梁柱的妻子感觉“天塌了”,家中还有瘫痪在床的父亲,以及4个孩子,其中大女儿即将参加高考。
郑义和妻子合影
救人前给妻子打了最后一个视频电话5月21日晚上,四川籍深圳货车司机郑义,从佛山市南海区里水镇出发,和以往一样,他驾驶货车将满载的集装箱运往深圳市盐田国际集装箱码头,如果路途顺利,他应该在凌晨3点左右到达目的地。
当晚至次日早晨,广州普降暴雨到大暴雨,局部特大暴雨。其中黄埔、增城两区出现灾情。广州市防汛防旱防风总指挥部22日公布的数据显示,此次暴雨的小时雨强度、范围均超历史纪录。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这趟路途变得异常艰辛,一路上大塞车,走走停停,几乎以龟速行驶。22日上午7时许,被积水堵在路上的郑义,拨打视频电话给四川老家县城的妻子熊娟问候,“你在干嘛?吃早饭了没有?”
郑义和熊娟是再婚夫妻,结婚快3年,夫妻感情很好,本来熊娟也在深圳打工,因为大女儿高考,为了方便照顾孩子,熊娟今年回老家找了份服装店的工作,平时夫妻俩每天都会电话联系。
郑义抱着两岁女儿
赶着出门去上班的熊娟,顾不上和丈夫闲聊,简单回应后,就匆匆忙忙挂断电话,“没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通电话”。郑义后来发了一段自拍的暴雨视频给熊娟,熊娟当时感慨,“好大的雨!”
湍急的水面两人都只露出头部在货车经过广州增城新塘镇广园快速路塘美出口附近,受暴雨水浸影响,一名落水男子在水中挣扎、呼救,水性好的郑义看到后立即脱下衣服,奋勇下水救人。当时涨水很大,水流湍急,他因严重体力透支,被湍急的水流冲走。后来在增城区新塘镇公安干警和群众搜救中,他的遗体在距离事发路段几百米左右的涵洞边被找到,落水男子则在警方帮助下,利用救生圈成功获救。
有目击路人拍下一段视频,南都记者见到,视频显示,一名男子在大水中紧靠在一处废弃物边上,另一男子与他挨得很近,只留下后脑勺背影,在湍急的水流中,两人水面上几乎只露出了头部。
事发后,郑义停在路边的货车被交警用拖车拖走,路人拍的视频和郑义的货车图片在网上热传,郑义的同事、车友们这才认出,出事的是郑义。
妻子:原计划女儿高考后,夫妻俩在深圳团聚距离事发点约7公里的彭帮林和郑义认识十多年,他看到消息后,“我不敢相信是真的”,跑了派出所、医院,直到在医院目睹郑义的遗体相片,这才确认遇难的是自己的好兄弟郑义。他主动联系上交警,驾驶郑义的大货车,在23日上午将这批货送到目的地,帮郑义完成他最后的工作。
“他人很热心很坦诚,很乐于帮助别人,不管是朋友,还是不认识的人!这么好的人,说没了就没了,很痛心!”彭帮林至今难以接受现实,平时车友的车子在路上出现问题,只要和郑义说一声,他一定会想办法帮忙,不图任何回报。
事发后,熊娟和家人一行于5月23日早上赶到广州增城,处理郑义的后事。家庭顶梁柱的失去,让熊娟整个人精神很恍惚,“天塌了!”据了解,郑义的人生经历坎坷,第一任妻子因肺病卧病在床10余年,医药费掏空家里积蓄,最终不治离开,给郑义留下一个女儿。
后来,郑义的母亲患癌症,一年后去世。3年前,经人介绍,郑义和带着两个孩子的熊娟重组家庭,两年前,小女儿出生。眼看生活刚有点起色,一年前,郑义的父亲因为摔倒瘫痪,被送往养老院,每月费用不菲。
回忆里丈夫体贴关怀,“每天都会打电话问我吃饭没有,注意安全,很关心我,过生日也会特意准备礼物”熊娟哽咽着,她原本计划等大女儿高考完,她回深圳和丈夫团聚,结束两地分居。然而,这个团聚永远等不到了!
郑义和妻子合照
大女儿在知道父亲出事后,一直在哭。在重点学校的她成绩优秀,为了不影响她高考,熊娟不让她来广州。
这个家庭的经济来源主要靠郑义开货车来维持,熊娟现在和家人在广州处理郑义的后事,“每天吃饭住宿都要几百元”,眼下她已经为丈夫向当地公安机关提交了申请“见义勇为”相关材料。
今后,面对一个瘫痪老人,和4个孩子,熊娟束手无策,“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车友:遇到陌生司机没油,他主动抽油给对方车友何强和郑义都是四川老乡,在一个川籍货车司机群。何强介绍,郑义是四川达州渠县人,郑义谐音“正义”,人如其名,天生一副侠义心肠,虽然家庭负担重,但看到哪个老乡有困难,他都会伸援手。前年有一个老乡出车祸,郑义不仅主动捐款,还发动身边人一起捐款。一次,在路上遇到陌生司机因为油表不准,油不够了,车停在半路,热心的郑义看到后立即从自己的车上抽出10多升油给他,分文不收。
在这个几百人的货车司机群,郑义的收入算里面的佼佼者,“我们一个月产值跑三四万,他可以跑四五万”,何强分析,一方面郑义的身体素质好,抗压能力强,另一方面郑义的“家庭压力太大了!”,所以干活很拼命。
郑义的家庭担当和责任感强,每月只要工资到账,马上会把固定款项转给家人,自己只留下少部分生活。郑义曾私下跟何强吐露,“兄弟,像我这个家庭,我一不跑车,这个家就完了!”
对于郑义的救人行为,何强并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郑义平时水性很好,“在大梅沙游泳,可以游很远”,不知道为何这次会出事。
对于郑义家庭情况,大家都有耳闻,目前车友们都在积极想办法帮忙筹款,解决燃眉之急。彭帮林表示,“不过车友力量也是有限的,希望社会能有多一些好心人伸援手帮忙!”
落水男子家属:水中挣扎时未留意有人下水施救郑义所在的深圳市天轮物流公司负责人李先生告诉南都记者,郑义刚入职公司一个月,此前在其他物流公司工作,他工作非常敬业,很勤快,“每次送货都会准时送到,绝不延误”。事发后,有目击司机主动打电话给他,讲述救人过程,“当时堵车,郑义在用手机聊天,看到有人落水,马上放下电话,脱了衣服就下水”,无奈水流太急,在救人过程中,他被冲走。
李先生表示,他去派出所处理相关事宜时,见到落水男子,李先生拿着视频询问是否郑义跳水救他,男子承认了,一直追问对方下落,听说没找到人,当场“流下眼泪”。
南都记者尝试联系落水男子,其妻子表示,丈夫手机被水冲走,目前外出上班,丈夫向自己讲述事情经过。当天他骑着电瓶车去工厂,走到路上突然大暴雨,一下子把他的电瓶车冲走了,他在水中挣扎,晕晕乎乎,没有留意有人下水救他,后来两个交警将救生圈绑着绳子丢过来,他才获救。
救上来后,丈夫被周围人告知,“还有一个人跳下去救你,被水冲走,没找到”,后来听说救他的人遇难,夫妻俩这几天内心都不好受。
她坦言,自家也很困难,两年前中风后,腿脚不便,家里欠了外债,丈夫年近60岁还在打工,女儿做文员,家庭收入微薄,“有能力的话,我们也愿意回报他”。
采写:南都记者杨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