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审开庭传票。受访人供图
2023年3月28日,曾参与起诉豫章书院的学生贝贝(化名)、初悟(化名)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备受关注的豫章书院案已被发回重审,将于3月31日上午在江西省萍乡市安源区人民法院开庭。
贝贝的代理律师向记者出示了江西省萍乡市安源区人民法院开具的传票,显示开庭时间为2023年3月31日上午9时30分,记者拨打了萍乡市安源区人民法院综合办公室的电话,对方亦确认了这一消息。
2017年,以贝贝亲身经历撰写的文章《中国还有多少个杨永信?》广泛传播,豫章书院被曝出涉嫌非法拘禁学生,此后,豫章书院在舆论关注下关停,一些学生陆续向警方报案,后公开审理的豫章书院一案,也成为国内学生起诉这类机构的首例案件。
资料显示,该案于2020年4月29日、7月3日两度公开审理,7月7日一审判决结果宣布:被告人吴军豹、任伟强等五人构成非法拘禁罪,其中四人被判刑,另有一人免于刑事处罚。豫章书院理事长吴军豹、校长任伟强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年零十个月和二年零七个月,三名原告人所提请的附带民事诉讼悉数驳回。
2020年12月30日,南昌市中级法院二审作出刑事附带民事裁定,称原告、被告双方都不服一审裁决,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认定此案“原判事实不清”,依法发回南昌市青山湖区法院重新审判。2021年3月,该案改由江西省萍乡市安源区法院审判。
贝贝的代理律师介绍,由于本次案件为发回重审,“原裁定判决的效力就不存在了”。据他所知,此前被告吴军豹等人一直羁押在看守所,由于原判决未生效,羁押时间结束后便转为了取保候审。
对于这次重审,贝贝的代理律师认为前景“不是很乐观”,此前确定的罪名和刑期不会有太重大的变化,另外学生们提出的刑附民诉求很可能难以落实。
代理律师:
对重审前景不是很乐观
据贝贝的代理律师介绍,从程序上讲本次开庭为发回重审的一审,“相当于推翻了之前的一审裁判的效力”。在他看来,虽然原一审判决没有生效,但此次重审的前景“不是很乐观”。贝贝的代理律师认为,发回重审的案件,在公诉机关没有抗诉或者补充起诉的情况下,吴军豹等人的刑期与原一审判决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
根据记者获得的2020年豫章书院案判决书显示,江西省南昌市青山湖区人民法院审理认为,被告人吴某豹、任某强、张某、屈某宽、陈某非法剥夺他人的人身自由,其行为均已构成非法拘禁罪。其中吴某豹、任某强、张某在共同犯罪过程中起主要作用,均系主犯;屈某宽、陈某在共同犯罪过程中起次要作用,均系从犯;被告人吴某豹、任某强、陈某具有自首情节,张某不具有自首情节但具有坦白情节,屈某宽具有坦白情节。被告人陈某作为豫章书院教师,其主要职责是教学,仅在教官不足的情况下根据学校安排参与了轮班看守本案三名学生,具有自首情节,且系本案从犯,犯罪情节轻微,不需要判处刑罚,可以对其免予刑事处罚。
该案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要求赔偿医疗费、交通费的诉讼请求,因提供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其事实主张,应承担不利的后果,对该诉讼请求,法院不予支持;其要求公开道歉、返还学费及赔偿精神损失费的诉讼请求,不属于法律规定的附带民事诉讼范围,故未予支持。
2017年,贝贝的亲身经历通过志愿者曝光后,豫章书院在舆论关注下关停,再到历时三年多的诉讼,贝贝认为对吴军豹的判刑太轻。
而根据青山湖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询问笔录,2018年12月30日,吴军豹曾在询问中表示豫章书院“不存在拘禁,也没有严重体罚”,至于豫章书院停办一事,吴军豹则认为系受舆论影响,“陆陆续续网上就开始炒作我们豫章书院有体罚学生、拘禁学生的行为”。
“炒作”,是吴军豹拒绝接受公开道歉诉求的原因之一。在2020年7月3日的庭审录像中,吴军豹表示原告学生要求他公开道歉是为了“炒作案情”,自己“不可能接受”。至于学生们提出的非法拘禁、虐待等指控,吴军豹并不认同,并称“这些描述根本不存在,严重失实”,还表示“任何学校都不能保证,每一个学生都能教育成功”。
↑南昌市中级法院认定“原判事实不清”
2020年12月30日,江西省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原判事实不清”为由,将这一案件发回重审,随后贝贝等几名原告人曾经向安源区人民检察院提请过增加犯罪事实的要求,贝贝的代理律师告诉记者,增加的犯罪事实跟原有的区别不大,“增加了被害人和一些针对被增加被害人的事实,这个变化是不影响量刑的,定罪量刑都影响不了”。
针对本次发回重审,基于罪名等未发生变更等因素,贝贝和初悟的代理律师计划将重点放在要求吴军豹等人公开赔礼道歉,以及主张精神损失、司法救助等方面,“看能不能在精神损害赔偿上去做一个突破,这样的话至少可以在一个很有限的范围内能弥补一下被害人的心理创伤”。
当事人:
离开6年多一直被心理恐惧纠缠
日前,南方周末曾发布文章《豫章书院关门6年后,被撕裂的人生与家庭》,文中提及多名学生在离开豫章书院后依然存在严重的心理、精神问题,其中化名徐渭清的学生,更是几乎丧失了正常融入社会的能力。
贝贝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徐渭清确实是能联系上的学生中问题最严重的一个,但并不是唯一一个,“我知道有很多严重的,完全脱离开(社会)什么事都不想参与的也有不少”。相较之下,贝贝看起来“好”很多,他与人合伙开了托管教辅机构,还经营着自己的水果生意,用贝贝代理律师的话说,“表现得非常好”。
但这种非常好,在他这个律师眼里,正是贝贝让人“心疼”的地方,每每谈及豫章书院的过往,面对那些让其他学生难以摆脱的创伤时,贝贝都显得过于平静。
贝贝坦言,他其实并不平静,在临近开庭前,一想到即将和吴军豹面对面就觉得紧张,不敢和同伴分开订酒店,生怕自己遭遇什么不测。
离开豫章书院的这6年多,生理性的病痛和心理上的恐惧一直纠缠着他。在豫章书院,贝贝为自杀喝过洗衣粉,也因此留下反流性食管炎的毛病,只要吃东西多一些就会反酸呕吐。缺乏安全感也是生活的常态,贝贝还记得才回家的第一个月,他在枕头下放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没有刀鞘,经常在睡梦间被划得伤痕累累。
有一次母亲开着车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半路上贝贝发觉路线不对,下意识就推开车门跳了车,所幸车速不快,没有受伤,“那段时间精神会特别的紧张,有时有疑神疑鬼、一惊一乍的感觉”。
如今回忆起那段时间的自己,贝贝语气平缓,不时穿插几句“很奇怪”“我也纳闷”的评价,仿佛谈论着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对过去的自己许多行为,如今的贝贝认为“其实挺不必要的”。
在豫章书院,初悟是罕见的“老生”,她足足待了一年半,而且和其他学生不同,初悟是自己走进豫章书院的。2013年,由于不堪校园暴力困扰,初悟和家里人商量换个环境,随后选择了号称“国学教育”的豫章书院。
入学后,她很快意识到这里和自己的想象截然不同,没有和蔼的国学老师、团结的同学,有的只是严厉的教官、体罚以及同学之间的互相检举、防备,“小到被子没叠好,吃饭速度慢或者食物吃得不干净,大到跟男同学说话,甚至看一眼也是会被检举的”。
被检举的结果,轻则被打教鞭,重则面临钢筋龙鞭、小黑屋等处罚。由于这种互相防备的特殊环境,贝贝和初悟都表示在离开豫章书院之后,同届的学生之间往往不愿意互相联系,“同届的现在一个联系都没有,如果我俩是同届的,可能就不会成为朋友了”。
记者多次拨打2020年豫章书院案卷宗中记录的吴军豹、任伟强个人联系方式,电话都可以打通,吴军豹的电话曾短暂接通过,在记者表明身份后电话挂断,随后记者的电话无法拨入,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任伟强的电话则始终无人应答。
一名在豫章书院就读过的学生告诉记者,在上周,他曾于豫章书院附近偶遇已经离开看守所的吴军豹,对方在看到该学生后很快躲了起来,据该学生回忆,彼时的吴军豹看起来“瘦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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