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9日,劳荣枝案在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二法庭公开宣判 图据东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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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1996年法子英、劳荣枝在江西南昌犯下第一起案件已过去26年。法子英已于1999年伏法,而同案人劳荣枝潜逃20年后被抓,劳荣枝一审被判死刑后上诉。2022年11月30日,劳荣枝案二审将迎来宣判。
1996年至1999年间,法子英伙同劳荣枝先后在江西南昌、浙江温州、江苏常州、安徽合肥共同作案4起,7名被害人死亡。法子英因此被判死刑并已执行,但这使得多个家庭支离破碎,也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轨迹。红星新闻记者采访、整理了此案被害人家属以及劳荣枝家属这二十多年的生活情况。
熊启义一家三口遇害
成熊家痛苦的开端
“我希望她能够被枪毙。”这句话,熊启重说了许多遍。每一遍,他的语气都很坚定,带着无处安放的气愤和悲痛。
↑被害人家属熊启重 红星新闻资料图
合肥中院对法子英案作出的一审判决书显示,1996年5月,法子英与劳荣枝(在逃)窜至江西省南昌市。二人于当年6月2日预谋绑架勒索钱财。劳荣枝化名“陈佳”在南昌一夜总会坐台,物色到绑架对象熊启义。7月28日上午,劳荣枝打电话将熊启义诱骗至他们的出租房处,熊启义遭到绑架、抢劫,并被法子英用铁丝和绳子勒死分尸。当晚,劳荣枝法子英到熊家。法子英用尖刀威逼熊启义妻子,截取财物后,于29日凌晨用皮带勒死熊启义妻女。法子英还将熊启义的部分肢体运至熊家。
熊启义一家三口的去世,对于熊家家族是一个难以用时间去消化和接受的打击。事发第二天,家中的老父亲联系不到人察觉出异样,来到熊启义家中,目睹了儿媳妇和孙女的遇害现场,现场惨不忍睹。
回忆起20多年前的日子,熊启重依旧难掩悲愤。
“太恶劣了,连3岁小孩都不放过啊!”熊启重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怀念和心酸。“当时是个大家庭,我父母和哥哥、弟弟、嫂子都还在。”熊启重是家中的老三,熊启义是他的二哥,最小的弟弟在二哥去世三年之后因车祸不幸离世。
熊启义是身高1米78的大个子,当年经营着红火的空调电器生意,还开了一家大酒店,熊启重也在帮着他打理生意。熊启义的妻子在邮电局工作,人很好。熊启义一家收入不错,对家里人总是和和气气的,是家里的顶梁柱。在被残忍地按下生命终止键时,熊启义仅35岁,他的妻子28岁,孩子不满3岁。
1999年,熊启重的母亲因病去世。2005年,熊启重的父亲也去世了。“如果我哥哥不死的话,父母他们还会在人间吧。”熊启重告诉记者,二哥和弟弟的相继去世让父母遭受了太大的打击。熊启重也外出打工,后来做了交警协警。
同样在1999年,法子英在安徽合肥落网。熊启重从朋友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参加了合肥中院的庭审。“他说要赔偿损失,我说不要,我就是要让他枪毙,这可是7条人命啊!”熊启重说。
谈及法子英,熊启重语气激动,面对20多年后逃亡被捕的劳荣枝时也是如此。2022年8月18日,劳荣枝二审首次开庭,庭审一共持续了三天,劳荣枝当庭翻供,不但否认自己与法子英的恋人关系,还一直坚称自己是被胁迫的,并非主犯。
熊启重在劳荣枝一审和二审开庭都参与了旁听,但在二审8月开庭时,他曾中途愤而离场。“她是主犯啊,是主谋啊!”熊启重在采访中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我和律师也说了这件事情,律师说这件事推不翻的。”
熊启重表示,这次开庭他也会前去旁听,希望法律能给出一个公正的裁判。他希望终有一天,他能够带着劳荣枝伏法的结果,去哥哥、嫂子和侄女合葬的墓地,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小木匠惨死后
妻子独自拉扯3个孩子长大
法子英的判决材料显示,1999年,法子英与劳荣枝窜至安徽省合肥市,租了一套房。为谋取钱财,他们绑架了男子殷某。为逼他尽快交出财物,他们又把“小木匠”陆中明骗到出租屋“杀鸡儆猴”。陆中明遭到捆绑,并被砍头杀害,尸体存放在出租屋的冰柜内。
陆中明和妻子朱大红育有三个孩子,他曾是家中的顶梁柱。陆中明死后,朱大红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
↑朱大红 红星新闻资料图
刘静洁1999年起就一直担任朱大红的法律援助律师,“当时法子英被抓,案件轰动全国。小木匠被分尸放入冰柜,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警方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才知道死者是小木匠。”
陆中明去世前,做木工赚钱补贴家用,家庭条件在农村还算可以。他去世后,家里变得格外贫穷。刘静洁决定对朱大红进行法律援助,直至朱大红不再上诉。在她的帮助下,法院一审宣判支持朱大红提出的民事赔偿诉讼请求。
陆中明去世那年,小女儿只有3岁。她至今记得,爸爸临出门时说“出差半个月就回来”。当时她和二哥在门口让爸爸回来带好吃的,爸爸应了声“好”。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爸爸的身影。
父亲去世后,她们一家生活艰难。家里的土房子在大雨天倒了,朱大红把一家人的衣服塞进三四个蛇皮袋子里,带着孩子们在一个屋檐下面避雨。
就这样,很长一段时间里,朱大红和孩子们四处奔波,在亲戚家借宿。朱大红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她不得不外出打工,把孩子留在家中,几个孩子只能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小女儿9岁时,兄妹3人在外婆家门口合影的照片中,她没有新衣服,捡来的鞋子上有一个大洞。
朱大红一个人拉扯3个孩子的辛酸,孩子们都看在眼里。他们回忆说:“田里面的稻谷没有办法收,我妈就去求别人,用拖拉机把稻谷拉回来。”后来,朱大红借钱,把曾经的破房子修成了砖房。
直到现在,朱大红想起丈夫的惨死,还经常夜不能寐。朱大红最大的遗憾,就是丈夫的突然去世,彻底改变了孩子们的一生。由于家庭突遭变故,朱大红的三个孩子义务教育结束后,都无法继续上学。家里没钱,买不了房,大儿子到了适婚年龄还未成家。
朱大红在宾馆做了十几年保洁,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早已落下腰背疼痛的病根。但只有坚持工作,她每个月才能得到那两三千元的工资。直到今年6月,朱大红上班期间跌倒,腿受伤,曾一度生活不能自理,但孩子都在外面上班,就给她点外卖。最近,她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了,但无法走得太远。她觉得,这次庭审,她恐怕将难以前往。
一审开庭时,朱大红曾出庭。她在庭审中不停流泪,情绪几近崩溃。她质问劳荣枝:“你的心是肉长的吗?”当时,劳荣枝向受害人家属道了歉,但她并不接受,“一条人命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抹掉的。”
朱大红的小女儿认为,虽然一审判了劳荣枝死刑,但无法弥补一家人多年来承受的痛苦。他们希望,法院二审维持一审判决,并对他们进行一定的赔偿。
↑小木匠女儿在网上发声 红星新闻资料图
家属始终不相信劳荣枝杀人
其二哥几年来四处奔走
2022年8月劳荣枝案二审开庭时,四列旁听席位,劳荣枝的几名家属坐在靠墙一列前排座位,而被害人家属熊起重坐在另一边靠墙的后排座位。庭审为期3天,中途多次休庭,他们全程无交流。
法庭外,他们都接受了媒体的采访。熊起重气愤地说,他对劳荣枝翻供很愤怒,他希望劳荣枝被判死刑。劳荣枝的家属则表示,劳荣枝是被法子英胁迫的,她是受害者。
劳荣枝的亲属愿意公开露面,并坚持为劳荣枝争取权益,这在近年来备受关注的刑事案件中并不多见。
↑劳声桥在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外 红星新闻资料图
劳荣枝的二哥劳声桥是接受最多采访的亲属。谈起劳荣枝,劳声桥认为她漂亮、乖巧而且胆小没主见。谈起法子英,劳声桥表示,对他的印象是长相丑陋,当年九江“黑道”人,人称“法老七”。
劳声桥回忆,在劳荣枝与法子英起初交往时,父母看到法子英送劳荣枝回家,询问她对方的家庭情况。得知法子英离了婚,父母让劳声桥去打听他的底细,但他没有去。劳荣枝离开家时,父母坚决不让她走,也是劳声桥放她离开的家。“这是我后悔一生的事情。我们兄弟姐妹经常互相埋怨,追悔莫及。”
多年前,劳声桥和家人得知妹妹和法子英犯下大罪,都非常震惊,“我的母亲当时天天哭,头发一下子白了。”
但他始终认为,劳荣枝是法子英“钓鱼的钩”,因为法子英用劳荣枝家人的安全来胁迫她,这几起案件劳荣枝都是胁从犯,劳荣枝并未杀人。劳声桥称,案发20多年,潜逃的劳荣枝从未和家人联系过。劳声桥表示,如果劳荣枝跟家里联系,他一定会让劳荣枝投案自首。
得知劳荣枝被捕后,劳声桥开始委托律师,希望律师能去看守所会见劳荣枝,他还多次给劳荣枝邮寄衣服等物品。但劳荣枝一审时选择了法援律师,家属先后委托的多名律师都未成为劳荣枝的一审辩护人。
近几年来,劳声桥也实名在多个社交平台上发声,曾向受害者和家属们者表达歉意,也一直希望能与劳荣枝见面。
劳荣枝一审被判死刑,她的家属都不认同这一判决。劳荣枝的姐姐也曾在开庭结束后接受媒体采访,公开表示劳荣枝不可能杀人,这也引起网上一些网友的不解,对劳荣枝家属的骂声四起。劳荣枝的姐姐一度不再愿意面对镜头。
劳声桥仍在坚持为妹妹寻找辩护人和证人,这几年来他为妹妹的案子四处奔走,每次开庭都会参加旁听。很多夜晚,他也难以入睡。但他始终认为妹妹没有杀人。这次二审开庭宣判,他希望法院能发回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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