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3周岁生日。
清晨,随着一声哨响,济州岛战俘营第八联队的志愿军战俘走出帐篷,用自制的乐器伴奏,升起了10面庄严的五星红旗。
战俘们列着整齐的队伍,向国旗举手敬礼。他们的眼睛里含满泪水,抑制不住的泪珠滚滚落下。身在异国,身陷囹圄,见到国旗,他们就如见到了自己的祖国和亲人。
继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东方红》《歌唱祖国》等歌曲被嘹亮地唱了起来,“中国共产党万岁”“祖国万岁”的口号被热烈地呼喊起来。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红旗飘飘》这首歌。但是他们的内心,对国旗一定有这样的情感:
“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
大约6000名战俘中,有50多名战俘为了保护国旗献出了生命,另外有100多名战俘受了重伤。
他们虽然是战俘,但他们还有一个光荣的名字:中国人。
中国人升起中国的国旗,庆祝中国的生日,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段特殊的历史,我们应该知道,不能忘记。
一、美军想各个击破,战俘们自有办法连成一体抗美援朝战争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相当数量的战俘。志愿军战俘中,有少部分人当了叛徒,成了败类。大部分人,始终心向祖国,盼望着踏上祖国的土地,回到人民的怀抱。
美军对战俘进行甄别,有约6000名志愿军战俘坚决要求返回祖国。美军将他们集中到巨济岛战俘营第六〇二联队。
战俘营中的共产党员,吸取前一段斗争中没有统一组织领导的教训,把分散在美军战俘营中的7个较大的进步组织合并起来,统称“共产主义团结会”。赵佐端任书记,孙振冠、魏林、杜岗等人任副书记。
1952年6、7两月,美军把全部志愿军战俘从巨济岛押往济州岛,坚决要求返回祖国的约6000名战俘被关在第八联队。
第八联队位于济州市西郊,是美军利用废弃机场空地修建的集中营。整个集中营拉有多层带刺的铁丝网,四周岗楼林立,探照灯密布。
在这里,美军采取了与釜山、巨济岛集中营不一样的关押办法,将一个大集中营关押几千名战俘的形式,改为了每个小集中营关押几百名战俘的形式。东营区4个小集中营,西营区6个小集中营。东西营区相距200米,每2个小集中营之间相隔100米。
很明显,美军是要分而治之,各个击破。共产主义团结会不会坐以待毙,将10个小集中营称为10个大队,每个大队成立分委会,并建立40个基层支部。另外在行政上建立回国支队,下属10个大队。行政组织服从党的指挥。
对外,每个小集中营都设有大队长、战俘代表和翻译。
这些还不够。要打破美军的把守和多层铁丝网的分割,必须有一个强大的通讯联络网。原来在志愿军部队中是报务员和文工团员的同志们,创造出手势联络法、外勤联络法、投掷联络法等方法,保证了指挥的统一性和信息传递的一致性。
通过密码联络,分别关在10个小集中营内的6000人,能够在1小时内作出集体行动。他们的智慧,远远超出想象。
我们先来看小手势联络法。右手摸胸为1,左手摸胸为2,双手摸胸为3,右手叉腰为4,左手叉腰为5,双手叉腰为6,右手摸耳为7,左手摸耳为8,双手摸耳为9,双手摸脸为0。密码发完,双手自然下垂。若有差错,踢脚重发。
再看大手势联络法。左手向右手伸为1,右手向前平伸为2,右手向上高举为3,左手向左平伸为4,左手向前平伸为5,左手向上高举为6,双手左右平伸为7,双手向前平伸为8,双手向上高举为9,双手压肩为0。一组密码发完,双手叉腰。若有差错,双手摆动重发。
从1952年7月开始,美军陆续将赵佐端、魏林、杜岗等领导关押进距第八战俘联队1000米远的“战犯监狱”。第五号小集中营的机要联络员何平谷被关进来后,通过晚间铁丝网外探照灯射进铁窗的灯光,利用窗户前移动的人影,在摩尔斯电码基础上,编制了专密。
第八联队与“战犯监狱”的联络渠道打通了,干部可以“远程”领导战俘们战斗。
“共产党人真难对付。”美军看守发自内心地叹服。美国远东军司令、联合国军司令克拉克,对共产党在集中营的地下工作,这样描述:
“他们的联络方法包括旗号、手势、口哨、唱歌以及抛掷系有电文的石子。文件亦可藏于送往各营地之粮袜、被服及补给品内。凡是可以作为通讯工具的东西都被利用,有些俘虏将电文系于大的蜻蜓上即是一个例证。”
二、美军重兵出击,战俘们依然升起国旗为了胁迫忠贞的志愿军战俘背离祖国,那些无耻而又凶残的叛徒、败类,强制在很多人身上刺下了“反共抗饿”“杀猪拔毛”的字迹。第八联队被刺字的,有2000人。
这2000人坚决要把刺字从身上割下来。战俘营里没有手术刀,没有麻醉药,他们咬紧牙,互相用刮脸刀片把刺了字的那块约6厘米长、2厘米宽的肉割掉。有人疼得晕了过去,醒来后让战友接着割,直到彻底去除耻辱的标记为止。
洗掉耻辱就是为了更好地与祖国人民融为一体。1952年9月25日,战俘们决定10月1日要升国旗,与全中国人民一起庆祝国庆,美军若干扰,就与之开展流血斗争,不惜任何代价,坚决保住国旗。
为了升旗,战俘们做了充分准备。
首先是制作国旗。做国旗时,没有红颜色,战俘们便用刀割破胳膊,用拳头打破鼻子,用鲜血染红国旗。
其次是给美军致函。第八联队上校总管杜威亚没给答复,但美军战俘营总管波特纳曾在6月2日致志愿军战俘的备忘录中写道:“汝等之国旗可于汝等国庆节日内悬挂之。”
再次是誓师大会。各小集中营分别召开誓师大会,组织突击队、预备队、救护队。战俘们纷纷在烟盒纸、报纸边等废纸上写下请战血书:
“我要以死报答党和毛主席的恩情,让敌人懂得我们的爱国权利谁也不能剥夺!”
被选中的同志,一起在国旗前宣誓,每个人都写下遗书,请战友们转告亲人:他们是为捍卫国旗,维护祖国的荣誉而死的!他们死而无憾,唯一的愿望是希望祖国人民能够谅解他们。
10月1日早上,美军增加了岗哨,坦克已经在发动,远处军舰上的火炮也脱去了炮衣。危险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可战俘们依然毫不迟疑地按照计划升起了国旗。
远处,响起隆隆的轰鸣声,美军数辆卡车拉来近千名士兵,开来11辆坦克,包围了第八联队。空中还盘旋着几架战斗机。
美第八军司令部情报处上尉布鲁克斯来到七号小集中营铁丝网门前,挥舞着手枪对战俘代表凶恶地喊道:“5分钟内降下旗来,否则后果自负!”战俘代表平静地回答:
“根据国际公约,战俘有权庆祝自己的国庆。请你转告白乐摩总管(济州岛战俘营美军上校总管),请他撤销他的不合理的决定。”
双方争执不下。布鲁克斯又到其他几个小集中营叫嚣巡查一圈,没有一面红旗降下来。他再次回到七号小集中营门口,狂叫:“限你们5分钟降下旗来,否则统统杀死,一个不留!”战俘代表抗议说:
“我们庆祝国庆,只是升起红旗,唱唱歌,你们为什么就调来大量坦克和军队?你们有什么理由把战俘统统杀死?你们的野蛮威胁,我们谁也不害怕。”
布鲁克斯气得五脏六腑恨不得都炸掉,挥手命令美军施放毒气。
战俘们早有准备。52名精心挑选出来的突击队员带着防毒口罩,在水泥墙后面举手宣誓:“我们是国旗的卫士,我们誓为护旗而死!”
队长李维文下令开打,突击队员们把手里的石块像雨点一样密集地打出去,端着枪冲进来的美军士兵被打得跌跌撞撞,避闪不及。
远处岗楼里,还有坦克上的轻重机枪开始了疯狂的扫射。不少队员中弹倒下。接下来,美军又用火焰喷射器向着前沿壕沟和伙房开火,营场里火光冲天。
有的战俘身上着着火,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高喊:“祖国万岁!”有的身体被烧焦了,手里还攥着石块。
突击队员高勇从伙房里冲出来,大喊一声:“请转告祖国和人民,我热爱党和祖国!”喊完,他拿着木棒冲向美军。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他用尽最后力气把木棒扔向美国兵。
另一名突击队员马如龙从壕沟里一跃而起,扭住一名正在扫射的美国兵。后面的美国兵蜂拥而上,对准马如龙的身体,刺出一刀,两刀,三刀……
突击队员们拼死顶住了美军的3次进攻,但美军火力也阻断了突击队和预备队的通道。美军的枪炮还在发威,剩下的5名队员拿着用汽油桶铁皮制作的刀片,跳出壕沟冲向美军。
其他的战俘们,手挽着手,围着红旗组成一道护卫圈。衣服都被烧焦了,他们还高声唱着:“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前面的战友倒下了,后面的人自动补上去。战俘们用身体筑成铜墙铁壁,保卫着神圣的五星红旗。
在一号小集中营里,美军士兵端着卡宾枪包围了围坐在旗杆下的战俘。一名美军军官下令降旗,战俘们用歌声回应:“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指挥升旗的魏善洪,原是志愿军某部译电员。美军把他拉出人群,一个美军上来就是一刺刀,刺中了他的腰部。他转过身,抓住卡宾枪,高声喊道:“同志们,拼啊!头可断,血可流,五星红旗不能丢!”
这声呼喊,像是战斗的命令。赤手空拳的战俘们和美军展开了激烈的搏斗。美军用刺刀乱捅,一个战俘用双手握住刺刀,美军用力一挑,他的手指被齐刷刷地切掉了,他却忍着剧痛用断掉手指的手死死掐住美军的脖子。
另外一个战俘,脸上被捅了一刀,血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整个胸前都湿透了,他还是拼命紧紧抱着美军。
战俘们仿佛都不怕死,硬是夺下了美军的七八支枪。美军慌慌张张退出铁丝网。美军军官向战俘代表提出,要求归还枪支。战俘代表说,还枪可以,但必须给负伤的俘虏治伤,还要为被枪杀的俘虏举行追悼会。
除了七号、一号小集中营,其他小集中营也都进行着类似的红旗保卫战。战俘们用血肉之躯筑起了“新的长城”,护卫着五星红旗高高飘扬。
2个钟头后,各个小集中营才根据事先的计划,主动降下国旗。美军冲进第七号小集中营,企图夺走国旗。战俘们宁愿自己焚毁国旗,也不让美军拿走糟蹋。一无所获的美军,抬着受伤的士兵撤了回去。
在这一场保卫战中,有50多名志愿军战俘流尽了鲜血,献出了生命。还有100多名志愿军战俘受了重伤。
三、美军设下圈套,战俘们才不上当10月2日,朝中谈判代表团首席代表南日向联合国军代表提出严重抗议,指出这是一场重大屠杀事件。当晚,负责战俘管理的美军朝鲜交通总司令部司令海伦举行记者招待会,却把这一事件定性为镇压暴动、制止逃跑。
世界各大报纸议论纷纷。美联社透露消息,美方早在一个月前,就利用非法存在于战俘中的情报人员策划好了这个阴谋,这次流血事件早就安排好了。
在战俘斗争和国际舆论压力下,10月6日,美军管理当局同意为“十·一”护旗牺牲的烈士举行追悼会,允许各小集中营派代表前往烈士墓地敬献花圈。
10月7日早晨8点,第八联队全体战俘在铁丝网里集合,为死难烈士举行追悼大会,并为10名代表送行。
10名代表带着几十个花圈走出第八联队大门。到了中朝战俘墓地,战俘代表脱帽致哀,向烈士三鞠躬,唱起《挽歌》:
“在没有太阳的地方,
在苦难的日子里,
你们的鲜血染红了异国的土地。
为了追求光明,坚持真理,
在敌人的刺刀下,宁死不屈。
安息吧,亲爱的战友,
祖国和人民将永远追念着你们。”
美军上尉布鲁克斯代表上校白乐摩总管献花圈,冷冷地念道:“向不幸在10月1日死亡的中国战俘致哀。这纯粹是不幸事件。对于你们的爱国精神,我们表示钦佩。上校总管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后面发生的事情,很快证明了美军的虚伪及阴险。
一个月后,美军少校总管把第四号小集中营战俘代表黎明骗到战俘管理办公室。美军拿出事先写好的“第八战俘营流血事件是由战俘暴动引起,责任要由战俘自己来负”的稿件,交给黎明签字,20岁的黎明很单纯,没有完全搞清楚文稿内容,签了字。
绝不能让美军的阴谋诡计得逞。第四号小集中营决定扣留美军少校总管,换取签字文稿,依然叫黎明去请美军少校总管到集中营视察。
11月5日上午,美军少校和一个少尉来到第四号小集中营门前,进门的一瞬间,守在大门两侧的战俘快速将少校抓了进去。
美军开来一个连队,包围了第四号小集中营。战俘们丝毫不惧,对少校说,让你们的部队马上撤走,否则对你的安全不负责任。
经过一番谈判,少校只好派人到办公室取来文稿,然后垂头丧气地看着那份文稿化为灰烬。
美军的设套行为并没有就此停止。12月12日,第五号小集中营外边突然开来4辆卡车和1辆吉普车。一名美军少校和一名中尉,指挥一个排的美国士兵,冲进集中营,把战俘们都赶到外边场地上。
美军突击搜查出一面五星红旗。少校命令把五星红旗铺在进入营场的通道上。红旗两旁,两列美国士兵手持明晃晃的刺刀面对面站着。少校站在卡车上,手里摆弄着相机。他妄图迫使战俘踏着五星红旗返回营场,然后用相机记入史册。
战俘们商量研究决定,组建一支20人的夺旗队,不惜一切代价夺回红旗,誓死维护祖国的尊严。
夺旗队员走在返回营场的队伍的最前面。突然之间,钟骏骅、何平谷箭一般蹿出来,迅猛跑进巷道,抢出红旗。其他夺旗队员紧跟其后。
美军反应过来时,钟骏骅、何平谷、黎子颖3人已冲进营场。营场里的仅有的一名美军上士连忙关上里层的铁丝网大门。这样,夺旗队员与两列美国士兵便统统被塞在两层铁丝网中间的巷道里。
营场里面只有3个战俘和1个美军。3个战俘绕着铁皮棚子兜圈子,美军提着手枪乱追乱叫。
在一处拐角的地方,钟骏骅灵敏地闪进了铁皮棚子。另外2个战俘还在兜圈子,美军继续追着。
钟骏骅穿过铁皮棚子,冲进伙房,把红旗投进炉膛。红旗化为明亮的火光,人们可以看到,钟骏骅脸上闪亮着一滴一滴的泪珠。
战俘们高声欢呼胜利。美军少校大声叫道:“统统处罚!”钟骏骅等33名战俘被押到附近一个废弃的飞机窝。
晚上,美军在探照灯光柱的照射下,向着夺旗的战俘开枪。枪声很响,传得很远,然而比不过战俘们高亢的歌声:
“红旗,我们的祖国,
红旗,我们的母亲,
生,我们为你而战斗,
死,我们为你而献身!”
四、写在后面1953年3月30日,周恩来总理就尽早实现停战发表声明:“谈判双方应保证在停战后立即遣返其所收容的一切坚持遣返的战俘,而将其余的战俘转交中立国,以保证对他们的遣返问题的公正解决。”
这一声明促进了战俘遣返。然而朝鲜战争停战后,美军还扣留了137名志愿军战俘作为人质,把他们转移到巨济岛海边一个小铁丝网里。
一天晚上,人质战俘看见站岗的李承晚军队士兵在吸中华牌香烟,兴奋极了。这说明中国红十字会的代表到了岛上。
吸烟的士兵看到战俘们都来看他,先是吃惊,慢慢明白了其中缘故,丢给战俘们一包烟。
137个战俘围成一个圆圈,围着那包中华牌香烟。看着鲜红的烟盒上的华表,他们的眼睛湿润了,打湿了脸庞。赵佐端站起身,擦着眼里的泪水说:
“看到了天安门前的华表,就像看见了祖国。”
20支烟在137双手里传递着,每个人都先把香烟紧紧贴在脸上,再放在鼻子边上,深深吸上一口祖国的清香。
再然后,137人举起拳头,庄严宣誓:誓死返回祖国,生做中国人,死做中国鬼,永做中华好儿女!
美军扣留人质的做法受到强烈谴责,终于扛不住了。9月2日,他们将人质战俘转到釜山战俘收容所,还给战俘抱来一堆新衣服和皮鞋,命令战俘理发、刮胡子、换衣服鞋子。
人质战俘明白,美军为了掩盖真相,要在他们回国前给他们“美化”形象。为把战俘营真实情况告诉祖国和世界,他们把新衣服和皮鞋扔出了铁丝网。
美军强行给人质战俘理发、换衣服。人质战俘说:
“你们等着吧,到了板门店,我们就把这些衣服撕烂,穿着短裤控诉你们的暴行!”
这些志愿军战俘,强烈地震撼着我们的心灵。战俘营,堪称第二战场。心系祖国的战俘,虽然不能在战场上保家卫国,但在战俘营里,依然勇敢地战斗,哪怕流血牺牲也在所不惜。
伟大的祖国不容侵犯,同样不容亵渎。中国,是每个有良心的中国人心目中最伟大的名字。五星红旗,是每个有自尊心的中国人心目中最值得捍卫的旗帜。
纵然失去了自由,也要用生命去照亮祖国的尊严。让我们,向伟大的志愿军战俘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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