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护士新娘给新郎扎针输液

第一章

 芙蓉城正在下大雪,原本喧闹的城市披上了一层毛绒绒的雪花。

  周艺岁安静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纤瘦的身上也落满了轻柔的雪花,一双空洞的眼睛望向披着雪花的梧桐树。

  梧桐树一排排站立着,一直延伸到马路旁,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朗臻坐在车里,车里充斥着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的温暖,而他的目光凝视着远处的人。

  大雪,枯枝,晴朗的天空,坐在长椅上几乎枯萎的年轻女人。

  他不需要上前,就知道那双眼里一片荒芜,只要看一眼都会感到那种悲怆,仿佛这世界所有的悲恐和哀伤都在那双眼里。

  积雪从冻僵了树叶上慢慢滑下,发出一阵窸窣声。

  朗臻眼神一暗,下了车,径直走向了女人。

  冰天雪地中,他的声音清冽好听,说出口的话却无比恶劣:“穿这么少,又坐在这里,是想感冒还是想偶遇谭峰?”

  周艺岁抬起头,眼前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一米九的身高给人压迫性十足。

  她收回视线,声音淡淡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有事?”

  她抬起头看过来的眼神都是空洞的,朗臻曾经在这双眼睛里看过这世界最美好的一切,而现在只凝固着病态的荒芜。

  只是失去了爱情,生命之火仿佛已经熄灭。

  朗臻脱下了外套,劈头盖脸地罩在周艺岁身上,一瞬间,周艺岁被一股带着若有若无沉木香包围了。

  周艺岁皱了皱眉头,还不等她怒,朗臻已经把外套套在了她身上,开口说道:“咱们好歹也是六年的老同学,你准备冻死,我还能见死不救?”

  周艺岁没觉得两个人是同学,他们初中高中都是一个班,但是两个人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毕业后就不会联系的那种。

  周艺岁也不想穿他的外套,挣扎了两下,朗臻已经拍掉了她身上,头上的积雪,把大衣的扣子都扣好了:“老同学,我记得你初中的时候,上台说你的梦想是有个家,好歹也是新世纪追梦人,愿望都没实现,你好意思冻死在这里?不就是一个背叛了你的渣男吗?世界上这么多男人,换一个不行吗?”

  朗臻说话的时候,身上散发着热气,他里面穿着简单的灰色针织衣,衣服的下巴扎在西装裤里,哪怕是这样,也能看出腰肢腹部全是肌肉,没有一丝赘肉。

  周艺岁脑子木木的,只觉得旁边的人的声音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一般,她迟缓地对上了朗臻的目光,对方的目光清朗,脸上是那种幸福家庭里长大的人带有强大自信。

  周艺岁收回了视线,轻声说道:“他不是渣男。”

  朗臻噎了一下,觉得眼前的人眼里的悲伤有些刺眼,语气也重了几分:“你们不是恋爱了很多年吗?把你甩了娶我妹,这还不是渣男?”

  朗臻其实很想骂人,他也是在妹妹的婚礼现场才知道,妹妹三了一对青梅竹马,他也是那个时候见到周艺岁,她几乎是崩溃地守在酒店外面,朗臻却一眼就认出了她。

  朗臻自然是认识她的,两个人初中高中六年的同学,周艺岁是语文课代表,经常催收他的作业。

  朗臻原本听说了新郎的前任来了,准备放对方进去大闹一场,他乐得见那样的场景,但是在看到对方是谁以后,就歇了这个心思。

  只是,这女人当初催他的作业,恨不得上刀子威胁他,结果面对感情问题就变得这么蠢?

  朗臻从小到大,身边所有的女性都属于新世纪独立女性,尤其是面对男人问题,半点对不起他们,立马甩脸子,谈恋爱那更是半点沙子都容不得,像这种相爱十年,结果男朋友劈腿富家小姐,那绝对要动刀子才能解恨。

  朗臻从来没有遇到这种,被劈腿了,还想着挽回。这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周艺岁整个人提不起力气,轻声说道:“我不是要挽回,我只是……想看看他。”

  她嘴唇枯焦,脸色苍白,露出外面的修长白皙的脖颈脆弱又纤细,朗臻想起了前几天,前几天她眼里还有点渴望,她就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可怜巴巴地趴在雪地里,轻声呜咽想要回到温暖的房间里去,而现在,那点光已经完全灭了。

  朗臻怀疑,下一次见面,他看到的会是这个人的尸体。

  朗臻安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继而鬼使神差地开口说道:“你们十年的情侣,我妹妹不会让他见你,但是我可以帮你。”

  周艺岁抬起头,眼里果然出现了一点光。

  朗臻露出了恶劣的表情:“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免费的晚餐和早餐。”

  周艺岁的脑子还是有点木木的,迟钝地说道:“你……”

  朗臻解释道:“你放心,我不至于让你做有损尊严的事情,三个月的时间,只要你听我的话,帮我做事,我帮你见谭峰。”

  朗臻就这样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空气中弥漫着雪尘清冷的气息。

  周艺岁长得漂亮动人,冰天雪地里,小脸冻得更加苍白,身体羸弱,眼里是对另一个人的深情,纯粹得令人艳羡。

  朗臻想起了一件好玩的事情,露出了一个笑,张扬恣意:“我要是你,我就不要谭峰了,朗悦既然抢你男朋友,你要报复,也应该来个大的,你可以想办法当她嫂子啊,你要是成功了,她后半辈子都生活在你的阴影里。”

  周艺岁一双猫眼睁得大大的,里面倒影出了朗臻恶劣的面孔。

  “怎么样?这个方式是不是高端多了?”

  周艺岁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朗臻:“你……”

  大概是愤怒让她眼神褪去了空洞,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朗臻一直看着她的眼睛,明明是沉沉黑夜,却让人想要知道,被这样的人爱上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朗臻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手撑在长椅上,俯下身,整个人像是把周艺岁笼罩起来,意味深长地在周艺岁耳边说道:“咱们好歹老同学一场,你追我的话,我会给你放水。”

  他身上的热气带着腾腾的年轻男人的气息,极强的侵略性,褪去了一开始的纨绔大少模样。

  周艺岁立马站了起来,骂了一句神经病,落荒而逃,不知道是不是配合了那句话,她的背影都鲜活了不少。

  天边冻僵的云彩慢慢被夕阳染红,极致的绚丽预示着沉沉黑夜。

第二章

 周艺岁离开公园以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她无处可去,街道上的雪被踩得脏兮兮的,马路沿着两边亮堂堂的商铺往前延伸着,一直向前,看不到尽头,最后只剩下茫茫的一片白——

  周艺岁的迟缓的思维也跟着这条路慢慢地向前延伸,思维的尽头是八岁的周艺岁和十岁的谭峰的家。

  城兰孤儿院。

  她不断地往前走,她想走回去,回到记忆里的城兰孤儿院里面去。

  天空很高,雪很厚很冷,被子总是潮湿的,还有一股霉味,院子里的腊梅花开得好盛,每到冬天就熏得人脑袋疼。

  谭峰那个时候还只是个眉眼清秀的少年,他从院长办公室偷了一瓶牛奶,两个人蜷在角落里,谭峰说牛奶难喝,让给她喝,他在旁边就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着牛奶。

  谭峰的眼睛在雪光的侵染下格外明亮,他说,岁岁,你真的好喜欢喝牛奶,以后我长大了,买个大房子,给你买很多很多牛奶。

  周艺岁睁开眼睛,路边的小店里正放着一首哀伤的情歌,轻轻伤伤的调子,冰冷的夜都在颤抖。

  周艺岁其实知道,知道这世界没什么永久,她这样的孤儿,连父母不爱,又怎么能去奢求别人不变的爱,可是,可是那是谭峰。

  明明有人收养他,他却固执地跑回来,十岁的少年手心被院长打得肿肿的,藏在身后,眼睛清亮。

  岁岁,岁岁你别怕,我不去别人家,我会一直陪着你,我才不要那些家,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就是一个家。

  现在谭峰有了家了,只是她没有家了。

  周艺岁安静地往前走,心里憋着一口气,如果知道长大了以后会变成这样,她宁可永远不要长大。

  “老同学?”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周艺岁转过头就看到旁边站着的人,正是阴魂不散的朗臻。

  朗臻见她眼里全是泪水,也不安慰人家,还在毫无同情心地说道:“刚才开你玩笑的,我又不缺追我的人。”

  周艺岁看了他一眼,朗臻说的是实话,他们以前是同学,每年情人节后一周她们班都有巧克力吃,都是学校女生们偷偷送的。

  朗臻凑上来,跟在周艺岁身后,继续说道:“你可以答应我之前的条件,给我做三个月的生活助理,我就帮你见你家渣男。”

  周艺岁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朗臻,她的眼神静默,固执地纠正道:“谭峰不是渣男,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给人下定义。”

  谭峰背叛了两个人的爱情,可是周艺岁脑海里都是他们以前的日子,只觉得心口一种飘忽不定的疼,好像疼,又好像感觉不到疼,空落落的。

  可是,她不想这么简单地定义过去的岁月,这种行为像是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她的记忆。

  朗臻的手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脸上却是笑意,只是这笑半点不到眼底,语气轻快:“我的错,我的错,他不是渣男,你爱他爱了十年,哪怕他跟别人结婚了,甚至答应自己的妻子,这辈子都不会见你了,你还是要爱他。”

  这辈子都不会见你。

  周艺岁只觉得心口像是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在她心口狠狠地割着,原本飘忽不定的疼变得实质化,压在她的心头。

  周艺岁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了她,紧接着是朗臻惊慌的眼神。

  周艺岁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了窗外的寒风呼啸声,还有一个低沉不耐烦的声音:“你到底行不行,扎个针扎了三遍了,她手是海绵吗?让有经验的来。”

  紧接着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对不起,对不起,她血管太细了,我去找护士长过来。”

  “你醒了?”朗臻的脸色铁青,真被这个护士气到了,看到周艺岁醒过来,依旧没好气,说道:“现在你想不答应我都不行了,你知道你什么情况吗?”

  周艺岁慢慢爬了起来,手背上好几个血点,她也顾不得,只是准备出去。

  “去哪儿?”

  周艺岁没有什么精力,分不出一点来,只是固执地要往外走。

  朗臻身高手长,一把把人捞了回来,固定在病床上,周艺岁两天没有吃东西,没有睡觉,身体里就一口气撑着,哪里是朗臻的对手。

  朗臻几乎是不费任何力气,轻而易举地把人按住了,护士正好推门而入,很快找到了血管,稳稳地扎了进去。

  周艺岁眼睛木木地看着天花板,不再反抗,麻木地如同提线木偶。

  “不就是一个男人吗?要死要活得太难看了,等你好了,我去给你找十个男人来,随便挑。”朗臻没好气地说道。

  周艺岁依旧没有说话,眼睛都没有动一下,似乎压根没有听到朗臻的话。

  吊瓶里的液体慢慢地流进了周艺岁的血管里,她似乎有了点力气,终于动了一下,看向了朗臻,说道:“他是谭峰。”

  就这么一句话。朗臻却明白什么意思,在周艺岁心目中,谭峰是特殊的,那是她想到眼睛里放光的人。

  朗臻到底还是心软了,跟哄小孩子一样地哄道:“想开点,说不一定他得了什么绝症,逼不得已才会跟你分手。”

  周艺岁不说话。

  朗臻给她把被子盖好,像裹小孩一样地裹住了身体,只留了一只手在外面输液,继续说道:“这事也算我妹妹对不起你,咱们也是老同学,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帮你度过难关。”

  周艺岁有了反应,她看向了朗臻:“不用。”

  朗臻俯视着周艺岁,语气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不用我帮你,那你还想不想见谭峰?”

  周艺岁顿了一下,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微弱的光芒。

  朗臻移开视线,不去看她的脸,说道:“好好生活,我会帮你想办法。”

  周艺岁的脸上出现了挣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医院外,寒风依旧肆虐,周艺岁刚输了液,脸上多了点血色,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医院前的雪被踩得脏兮兮的。

  周艺岁走路的时候仿佛脚有千斤重,每一步都缓慢沉重。

  朗臻是急性子,被冻得脚痛,看了周艺岁一眼,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周艺岁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回去。”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口气吊着,我担心谁撞你一下,那口气就没了。”

  周艺岁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朗臻说话,只是哦了一声,眼神依旧飘忽,人已经瘦得形销骨立了,她脖子露在寒风中,白皙修长,像孤洁的天鹅。

  朗臻就这样想到了一句话,听说天鹅是最痴情的生物,一生只认一个伴侣,失去伴侣后会孤苦终老。

  朗臻心里烦躁,面上却不显,反而是弯下腰,声音有些低沉:“上来,我背你去停车场。”

  “不用。”

  朗臻仿佛听不到一样,他心里莫名有点生气,直接把人怼在自己背上,强行背了起来,背上的人太瘦了,朗臻起身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背了一个小朋友。

  周艺岁还想说什么,朗臻开口说道:“不用怀疑什么,我对你没有想法,我只是同情你罢了。”

  背上的人声音轻飘飘的,说话的时候,呼出来的气都是冷的:“我知道。”

  周艺岁当然知道,她并不傻子,哪怕是现在思维因为痛苦变得迟钝,她也能看出对方眼里□□裸的同情和可怜。

  这世界很不公平,很多人一出生就是为了被人爱。

  而有的人,拼尽全力也守不住一份爱。

  周艺岁无病无灾,她父母一样抛弃她,在大雪天把她扔在偏僻的郊外,别人家扔孩子会扔在人多的地方,而她的父母把她扔在偏远无人的地方。

  朗臻叹了一口气:“好了,我知道你难过,思维因为痛苦而迟缓,我以前也有过。”

  周艺岁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太痛了反而变麻木了。

  朗臻也不在乎她想不想听,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以前也真心爱过一个人,你至少还拥有过,而她从头到尾不喜欢我,甚至觉得我是个人渣。你看我现在过得也很好。我的经验是转移注意力,你如果继续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你的脑子,你的心都会被这个事情占据,最好的办法就是找点事情做。”

  “嗯。”

  背上的人安静冰冷,朗臻背着人往回走,迎面吹来一阵冷风,仿佛是冬夜的一声叹息。

  林荫路两边的树留不住积雪,纷纷簌簌往下掉,发出了窸窣的声音,诉说着未知的隐痛。

  失去了挚爱的人,余生还会爱上其他人吗?

第三章

 周艺岁的家坐落在一条拥挤的街道旁,周围都是低低矮矮的楼房,大雪一视同仁地覆盖在楼顶,看上去像是戴了一顶雪白的绒帽。

  朗臻停下车,倚在车旁,看着周艺岁慢慢地走进了灰色的楼里,穿过了被踩得脏兮兮的积雪,几棵孤零零的枯树,小区告示栏,消失在楼梯口。

  朗臻看了一会儿,脸上看不出表情,却抽了两根烟。

  缭绕的烟雾中,静谧的大雪中,朗臻少见的,露出了一个苦笑。

  手机铃声在安静的天地间格外刺耳,朗臻按灭烟头,接起了手机,回到了车里。

  是助手的电话。

  “朗哥,有案子,现在正在事务所这边,对方指明了要你接。”

  “你们先了解一下情况,我马上回来。”

  朗臻是一名律师,准确地说,是知名律师。

  朗臻很快就赶回了事务所,事务所的接待区坐着一个丰腴的贵夫人,穿着精致的皮草,手里拿着LV包包,脸上留着属于医美的精致,两条眉毛高耸着,看人的时候带着趾高气扬,两个接待的助理明显吃不消。

  贵夫人看到朗臻进来,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开口说道:“朗律师,你可算是回来了。”

  朗臻温和地笑笑,在对面坐了下来:“今天有点事情出去了,先说说你的情况。”

  其实对方不需要说,朗臻已经能够猜到,无非就是离婚分财产。

  “我老公出轨了,我有照片,跟他离婚的话,我想要他净身出户?!”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了几张照片。

  很多人都觉得只要一方出轨,另一方就可以起诉,让对方净身出户。

  朗臻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指望对方能够一次性说到要点上,而是例行公事地询问情况。

  等到送走客户,事务所已经只剩下两个整理合同的实习生了。

  这也是失恋,甚至更夸张,这是缔结了婚姻形式以后的背叛。

  这个客户的第一反应是钱一定要抓到自己手里,最好对方一分钱都不要给。

  她的眼里有愤怒,有仇恨,有快意,唯独没有悲伤和绝望。

  朗臻经手过很多起离婚案件,大多数都跟这个女人一样,比起被抛弃的悲痛,几乎所有人都呈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

  那是成年人才会有的防御系统,成年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唯有自己才是最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人。

  而周艺岁不一样,在她心目中,谭峰也是最不可能伤害她的人,所以她爱得毫无保留,谭峰只需要一个背叛,就能直接摧毁周艺岁毫无防御系统的世界。

  无疑是蠢的,随便说给谁听,都会骂她一句。

  朗臻叹了一口气,打开手机,正好看到了自己那个所谓的妹妹发的朋友圈。

  新婚燕尔的两个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周艺岁听到敲门声便醒了过来,她的身体在发烫,头晕得难以忍受,恶心想吐,眼睛肿胀难受。

  跌跌撞撞地打开门,室外的冷空气一拥而入,周艺岁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朗臻闻到了一股酒味,再一看,客厅里有一个啤酒瓶子,里面还剩了半瓶啤酒。

  而眼前的人,脸色绯红,眼睛晶亮,朗臻皱了皱眉头,朗臻知道这个人酒量极其差,当年高中毕业聚餐,就一杯酒就醉了,现在还半瓶,他伸出手,语气有点责备:“你在发烧,为什么还要喝酒?”

  为什么?朗臻问完了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蠢。

  周艺岁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大概还是听懂了自己被骂了,只眼圈说红就红了,可怜巴巴地瞅着朗臻。

  这模样,比起昨天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太多了。

  朗臻叹了一口气,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出去,这一切跟他没有关系。

  他站在这里,半点都没有移动,像是中了邪一样。

  本来就生病了的人,现在又喝醉了,整个人压根站不稳,眼见就要跌倒了,朗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下一秒便抱了一个满怀,怀里的人散发着热气,混合着一股淡淡的腊梅的气息。

  怀里的人大概是烧糊涂了,滚烫的脸一下一下蹭着朗臻的脖颈,迷迷糊糊地说道:“峰哥,你怎么穿这么少,多穿点。”

  她说话的时候,身体不停地往下滑,朗臻又蹲下了一点,把人捞了起来,周艺岁发烫的脸不停地摩挲着他冰冷的脖颈,相触的肌肤上带起了一阵阵滚烫。

  “你现在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朗臻有点担心这个人会不会直接烧坏脑子。

  周艺岁眼睛泛着水花,仰着头,呼吸都是滚烫的:“医院?”

  周艺岁眼睛好像落在了实处,抱住了朗臻的腰,开始哭了起来:“不去医院,峰哥不要去医院,我们都不要去医院。”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朗臻,然后缩在角落里,紧紧地贴着朗臻的身体:“我们在这里躲着,院长就找不到我们了。”

  朗臻听者这话,头都在疼,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偏生没办法发脾气。

  眼前的人,眼神认真,眼里是满蓄的热情,倒映着他的样子。

  朗臻把人捞了起来,从沙发上捡了一张毛毯,裹在了人的身上,然后抱着人穿过了客厅,关上了门。

  医生还是昨天的医生,又是昨天的流程,朗臻交了医药费,再回来的时候,周艺岁躺在病床上,一张脸潮红,护士正在准备扎针输液。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另一头是助理,提醒他下午芙蓉北区有个案子要开庭了,三点需要提前和法官检察官开前会。

  朗臻站在病房门口,手机里头传来了助理波澜不惊的声音,他的目光落在病床上的身上,周艺岁躺在那里,只剩下一个薄薄的躯壳,任由护士摆来弄去。

  朗臻转身离开了医院,开车去了法院。

  再次回来的时候,病房里的周艺岁正在跟隔壁病床的小姑娘说话。

  “姐姐,你什么时候出院呀?”

  “我一会儿就出院了。”

  “我奶奶说我还要住几天才能出院。”

  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周艺岁的声音温柔又清脆,如果不仔细听的话,甚至感觉不到她声音里深藏起来的疲惫。

  朗臻听到周艺岁转过头问小女孩:“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小姑娘立马点了点头,一副随时为刚认识的病友赴汤蹈火的表情。

  朗臻听到周艺岁说:“姐姐想要借一下你的电话手表,给一个人打电话。”

  他突然意识到,他多虑了,周艺岁不会死,哪怕只有一口气,她都会死撑着,因为这个世界还活着一个叫谭峰的人。

  他活在这个世界,周艺岁又怎么会舍得离开这个世界。

  朗臻没有听下去,转身离开了。他走得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着他。

第四章

 朗臻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去找过周艺岁,大概是确定了对方不会寻短见。也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年底事务所也开始忙了起来,朗臻招了实习生,新来的实习生是他同学校的师妹,勤奋好学,朗臻破天荒地自己带新人。

  这样一来就更忙了。

  年假不知不觉地到来了,朗臻从事务所出来,街道两边的榕树变成了银树火花,空气中洋溢着新年的气息。

  打开手机,无数条新年祝福短信涌了进来。

  朗臻却看到了一个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填的是“老同学,周艺岁。”

  验证消息下面是是通过好友验证。

  朗臻沉着脸,点了通过。

  那头很快就发来了信息:“前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和关心,给你添麻烦了。”

  紧接着便是一条转账“658 转账给你”

  “上一次的医药费。”

  朗臻点了确认收账,目光沉沉,回复道:“不用客气。”

  客套又疏离,也终结了话题。

  周艺岁见对方收了钱,松了一口气,又不知道该聊什么,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尴尬。

  毕竟,之前她那个为了爱情要死不活的样子,全部让这个老同学看到了。

  锅上的鸡蛋还在滋滋地煎烧,她回复了信息以后,又打了一个蛋,打完看着锅里两个煎蛋,才想起来自己一个人吃。

  上一次她借了小姑娘的电话手表给谭峰打了电话,她不是想挽回,她只是认认真真地告个别,听对方亲口告诉自己,他自己有家了,不要她了。

  亲生父母扔了她,没有告诉她任何理由,她小半生都在幻想,幻想自己是被拐卖的,不是父母扔的,幻想自己父母可能还在找自己,幻想让她有所希望,拉拉扯扯的都是痛苦。

  而她不想这样对谭峰,她需要一个理由,需要结束自己不停地询问自己到底为什么。

  谭峰在她一再追问下,还是说了理由,他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周艺岁像个在不停地吸他血的寄生虫,没有独立自主的能力,让他觉得很累。

  谭峰还说,他本来并不想说实话,可是现在却觉得实话能够让周艺岁醒悟过来。

  真相往往比想象更加鲜血淋漓。

  周艺岁听完那一刻,只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心脏被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

  她听到自己的说话声:“谢谢你告诉我实话,祝你们新婚幸福。”

  说完了以后她就挂断了电话。

  痛到了极致,可是这种痛却不再是之前的那种闷痛,而是一种想要撕碎自己的痛苦。

  周艺岁第二天就去找了工作。

  周艺岁并不是什么多聪明的人,读书时代在老师心目中也只是个非常勤奋的中等生,高中毕业,谭峰考上了985的金融专业,周艺岁只过了二本线,那个时候专业本来选的法学,因为分数问题,被调剂到了马克思学院。

  毕业以后周艺岁也没有想太多,阴差阳错到了一个小公司当员工,

  小公司人少事情多,工资还低,谭峰那个时候已经进入建行了,他工作忙工资高每天还得吃外卖,结果半年下来胃就出了问题,谭峰说她那个工作没什么钱还累,不如辞职回家,周艺岁也心疼他天天外卖,于是也就辞了职,在家里给他做饭煲汤,打理家务。

  周艺岁没有想到,原来她想要给谭峰的家,在对方眼里,居然变成了吸他的血的寄生虫。

  周艺岁没有反驳,甚至没有告诉谭峰,她每天在家里不只是做饭,还做了很多事情。

  周艺岁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存款,只有两万块钱。

  她还是想当律师,那自己得过法考,但是钱也是个问题。

  周艺岁在简历上修修改改,还是投了出去。

  既然第二个梦想,有个家,破灭了。

  那完成第一个梦想吧,更加重要的是,自从准备法考,她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张三杀了人,张三杀错了人,张三意图侵/犯人,张三发现对方是男人……

  周艺岁的想法是准备法考的同时,也找个小律师事务所做做助理。

  然而她刚才查看的几个律师事务所都只收重本研究生以上学历。

  而她,本科是二本,还非法学专业,毕业后还空档了两年。

  这不是起步比别人慢,这是死在了起跑线上。

  周艺岁原本没有抱什么希望,结果没有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面试电话。

  对方通知了面试时间地点,周艺岁一听,是她昨天选中的几个小事务所之一。

  规模非常小的那种。

  周艺岁也不嫌弃,她现在处于别人不嫌弃她就是个大好事了。

  到了以后,周艺岁才知道为什么人家不嫌弃她了,原来是看中了她工资低,给她的工作也是打杂,并不用什么法律知识。

  事务所的合伙人大概四十岁,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办公室没有冷气,所以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正义中还带着一丝丝猥琐,拍了拍周艺岁的肩膀:“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今天正好赵老师有案子开庭,你可以跟去看看,穿正式一点,充充场面。”

  周艺岁哭笑不得。

  下午她就跟着所里的赵律师一起去了法院。

  周艺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一个熟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周艺岁很尴尬,非常尴尬。

  朗臻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周艺岁,她看上去……活过来了。

  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原本在她身上已经熄灭的火仿佛又燃烧了起来,她穿着白衬衫小西装,笔笔挺挺地站在那里,身上几乎看不到半点颓废。

  他原本以为,周艺岁会一直那样下去,一直怀念陶峰,无法自拔。

  “好久不见,上一次的事情谢谢你。”周艺岁还是有些尴尬,毕竟对方见过自己要死要活的样子了。

  “之前没机会跟你说,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

  朗臻看着这个人:“什么?”

  “就是要填充自己,这样难过的事情在生命中所占的比例就会变小,这个办法真的很有用。”周艺岁笑了:“对了,我现在在准备法考,争取后面能够当律师。”

  朗臻:“挺好的,后面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好的。”两个人说着说着,相视一笑,继而平静地分开。

  周艺岁出来的时候,旁边的赵老师有些惊讶:“你认识朗律师?”

  周艺岁想了想,说了一个稳妥的答案:“之前见过一面。”

  赵律师便没再说什么了,周艺岁却知道赵律师在惊讶她能够认识这么厉害的人。

  作为高中同学,周艺岁自然是知道朗臻的,他高中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大学去了TOP1的法学院,后来研究生在国外读的,回来以后在律师界干得风生水起,现在已经是一家大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高中的时候,哪怕大家在一个班上,他跟所有人都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周艺岁从来没有想过求助对方。

  他们两个人才是实实在在的两个世界的人。

第五章

 周艺岁日子算是彻彻底底地步入了正轨,早上五点起床开始看法考视频,八点半去事务所,晚上五点回家继续看视频学习,并且结合历年真题刷题。

  以至于,周艺岁做梦都是张三杀了人,然后问她怎么办,还有一个永远在准备侵/犯男扮女装的男人的猥琐男,和一群老是跑去救人又救不活的热心群众……

  周艺岁每次醒来都在想一个问题:当初想的是找点事情填充一下自己荒芜的生命,不要老是想着伤心的事情,法考还真是在认真填充她的生命,还好自己一开始的愿望不是当名法医。

  周艺岁紧张是正常的,这两年法考处于改革阶段,一直都有消息,再过段时间,非法本可能就没有参加法考的资格,再加上法考现在分为主观题和客观题,必须过了客观题才能参加主观题考试。

  客厅题考试时间在九月,主观题是十月,而现在已经是二月份了。

  时间紧,任务重。

  周艺岁拿出了自己当年准备高考的拼劲,跟着前辈一起跑法院,前辈跟法官开会,用不上她的空隙就背自己头一天的易错题。

  “你……在看法考题?”

  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周艺岁回过头就看到朗臻站在她身后。

  周艺岁有些尴尬:“我……看看。”她必然是尴尬的,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她不太好意思说,自己还没有过法考。

  朗臻的眼睛看着她,说道:“我帮你看看。”

  周艺岁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给对方。

  她本来就不是会求助别人的人,之前自己依赖谭峰,最后被对方直白地称呼吸血。周艺岁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就是吸血。

  自然更加不可能找人帮忙了。

  朗臻倒是简单,拿过了她的本子,看到她纠结的这个题是选择题,要求选出不违反罪刑法定原则的选项。

  朗臻轻笑,看了看周艺岁,问道:“A为什么没有违反了罪刑法定原则?”

  周艺岁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有被人这样提问过,局促不安地看向朗臻:“侵/犯明知痴呆症女人导致其怀孕,认定侵/犯罪“造成其他严重后果”没错,严格的罪刑法定允许扩大解释,怀孕的确是严重后果。”

  “不错,记得很灵活。”

  朗臻又接着往下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朗臻夸了的缘故,周艺岁原本的不安消失了不少,多了几分开心,开始认真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么短的时间内,学到了这么多东西,对于周艺岁来说,是非常少见的,有些成就感,特别想要跟人分享,然而这些年她一直都跟谭峰在一起,也没什么朋友。

  周艺岁也错了一点,朗臻细心地解释了一下,她立马就懂了,周艺岁开心坏了:“懂了!”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她似乎有些过分高兴了。

  反倒是朗臻云淡风轻地说道:“今天我还有一个案子,等结束了再教你。”

  周艺岁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下:“那太麻烦了,我自己回去看视频。”

  朗臻看着她,笑了笑:“也行。”

  说完便离开了。

  周艺岁总觉得对方似乎不太高兴,她也说不清楚是不是错觉。

  从这天开始,周艺岁又是一个多月没有遇到过朗臻,两个人有微信,但周艺岁从来没有找过朗臻。

  周艺岁依旧过着做梦都为法外狂徒张三定罪的日子,直到她手机推送了一则新闻——

  “杀妻案凶手即将迎来审判,看看这个为了钱不要良心的律师!”

  周艺岁在事务所带了两个多月了,自然也看到了大众对刑事律师的看法了,看到这个标题还是点了进去。

  然而,点进去就看到了朗臻的照片,剑眉星目,眼神犀利。

  下面果然已经吵起来了——

  一群人在花痴好帅,而另一群人在骂为了钱不要良心居然为杀妻的男人辩护,十有八九也是个杀妻的男人!

  周艺岁看得额头冒黑烟,刑事律师为当事人做辩护不是职责所在吗?怎么就扯到这里了?

  周艺岁再打开微博,就发现朗臻居然上了热搜了,点进去才发现受害人的父亲捅了朗臻,原因是朗臻至今为止没有败诉,也不知道是谁跟他说,朗臻背后有人,这一次说不一定还会判无罪,这样的话受害者的父亲信了,拿着刀子捅了朗臻。

  周艺岁都顾不得去看网上说什么,她心里还记得朗臻的恩情,虽然朗臻之前说他帮她是因为绿她的人是他妹妹,但周艺岁心里还是记得他帮了自己两次,还教自己度过那段日子。

  周艺岁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信息:“我看到新闻了,你还好吗?”

  很快,微信就回过来了:“已经出了手术室,你要过来吗?我在中山医院3609号病房。”

  “我马上过来。”周艺岁立马请了假,找出租车之前还不忘买了鲜花和水果,看病人的标配。

  周艺岁到的时候病房里静悄悄的,周艺岁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刚进去就看到原本在睡觉的人抬起头:“是不是吓到你了?现在还想做律师吗?”

  周艺岁的确被吓到了:“吓是吓到了,但还是想当律师。”

  周艺岁把水果放在一边:“你伤得严重吗?”

  “问题不大,他应该也没有准备要我命。”朗臻说道:“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朗臻一边说着,他身上不再是冰冷的西装,头发也不再是一丝不乱,就连那总是让人觉得有距离感的脸也多了几分脆弱。

  周艺岁第一次见到朗臻这么脆弱,有一种原本以为高高在上金刚不坏的天才,原来也是一个会流血会被伤害的普通人的感觉。

  这个时候,朗臻的手机响了,他皱了皱眉头,接起了手机:“还是没找到?我现在这个状态没有人照顾肯定不行,你把工资提到八千一个月试试。”

  朗臻有些烦躁地挂了电话,想要起身,周艺岁赶紧摁住了他:“你要什么,我帮你。”

  朗臻轻笑:“那麻烦你帮我倒一杯热水。”

  周艺岁立马去倒了热水,看着这个高大威武的男人此刻低着头,慢慢悠悠地喝着热水,有种猛兽受伤后喝口水都为难的无助感。

  周艺岁想了想,问道:“你是在找护工吗?”

  朗臻点了点头:“不是护工,是生活助理,我性格不太好,生活助理基本上都干不久。”

  周艺岁愣住了:“你……性格不太好?你太谦虚了。”

  毫不客气地说,周艺岁看来,朗臻虽然看上去不好接触,实际上温和乐于助人。

  周艺岁莫名地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想了想,说道:“要不然我来照顾你?我反正也只有几个月就要法考了,与其去事务所忙成陀螺,不如我暂时当你的生活助理,等你找到更好的,我就可以光荣退休了?”

  朗臻有些奇怪地瞅着周艺岁,似乎不太明白:“也行,正好你要法考,我可以给你制定法考冲刺计划。”

  周艺岁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要知道当初高中的时候,朗臻的学习笔记就是全班疯抢的好东西!

  而现在,她居然拥有一个活着的学霸笔记!

  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

第六章

 周艺岁也不太清楚生活助理要做什么,她想着,应该就是生活方方面面吧。

  朗臻大概是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没有跟周艺岁客气,给周艺岁递了一张银行卡:“买饭和其他一些生活费,密码我发你的微信了。”

  周艺岁接了过来:“好的,我会做好账务登记的。”

  朗臻嗯了一声,看了周艺岁一眼,道:“你不用紧张,咱们好歹是老同学,我不会对你太苛刻。”

  周艺岁听到这话,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情,之前对方跟个恶大少似的,跟她说让她追他,他会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对她放水……

  周艺岁有些尴尬地不去看朗臻,这才惊觉,自己脑海里当初那个恶大少形象早就没有了。

  现在只剩下这个会帮她,还老是笑得很温柔的老同学。

  人对人的偏见真大,明明这个人只是表面上不好接触,实际上却有一颗非常温柔的心。

  周艺岁赶紧说道:“你还是以外人的标准要求我吧,放心吧,我虽然读书不行,生活方面可厉害了!”

  朗臻很快就知道了,晚饭是周艺岁送过来的,煲好的汤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只香不腻。

  周艺岁期待地摆好盘,对自己新人老板说道:“尝尝。”

  她眼神期待地望着朗臻,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朗臻看着手都痒了,想要摸摸她的头。

  周艺岁这个人柔软,天真,带着一种与俗世不同的纯真,哪怕是经历了背叛,伤害,抛弃,她依旧保持着清澈的双眸和腼腆的笑容。

  她曾经捧着自己的心,把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另一个人。

  那个时候,朗臻已经预见了她们的未来,他那个时候看到了谭峰对世界的贪婪,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总会有一天,周艺岁会被狠狠地伤害,只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等到那一天,等到她的全心全意被狠狠伤害,被无情地抛弃,那个时候那双眼睛还会那样怀揣着善意看着世界吗?

  而这一刻,朗臻找到了答案。

  在医院的消毒水气息中,这个小小的病房隔断了外面熙熙攘攘纷乱不断的世界,朗臻坐在这里,他在周艺岁那双温和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只有自己一个人。

  某些种子开始发芽,继而蓬勃地生长蔓延,在心底那些黑暗的角落蔓延开,有些隐秘的渴望就这样开始滋生。

  周艺岁发现朗臻还挺好养活的,给啥吃啥,一点都不挑食,投喂起来特别有成就感。

  这感觉就像是养了一只大型猛兽,以前总觉得这猛兽会撕咬所有靠近他的人类,实际上投喂起来才发现他还挺乖巧的。

  两个人的关系在这样的投喂中也近了不少,周艺岁的法考有了大佬帮助也顺利了不少。

  两个人生活节奏也很合拍,合拍到他们似乎都快忘了有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横在两个人之间。

  谭峰和一个漂亮的女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周艺岁愣在当场。

  太久了,自己居然都忘了谭峰跟朗臻的妹妹结婚了。

  愣住的人,很明显只有周艺岁一个人。

  朗臻的妹妹名叫朗悦,长着一张标准的漂亮脸,尖下巴,大眼睛,鹅蛋脸,一看就是有钱家里长大的富家小姐。

  朗悦看到周艺岁的时候,皱起了眉头,直接就冲着病床上的朗臻说道:“朗臻,她为什么在这里?”

  周艺岁一直以为自己没事了,可是此时此刻,原本这个充满了欢乐的病房像是突然被冷空气入侵了,明明寒冬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初夏,她却是一瞬间被丢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冬天,骨子里都散发出了冷,耳边全是谭峰的声音,吸血鬼……

  手突然被拉了一下,朗臻声音清浅:“朗悦,你为人的基本礼貌呢?”

  朗悦哼了一声,老大不高兴了,而她旁边的谭峰安静地看着周艺岁,目光放在了朗臻握着周艺岁的手,眼底到底还是起了波澜。

  周艺岁感觉到了一点温度,来自于朗臻的手心。

  整个病房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周艺岁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距离她两米的位置,谭峰的存在。

  曾经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就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而现在,她却觉得整个病房太小了,小到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周艺岁无法在这里待下去了,她起身,谁也没有看,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小得都快听不到了:“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周艺岁几乎是落荒而逃。

  开水房里接开水的时候,手还在抖,开水溅在手背上,烫起来好几个水泡,周艺岁都像是察觉不到一样。

  她在开水房的尽头等了好一会儿,最后咬了咬牙,还是往病房走去。

  刚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朗悦有些尖锐的声音,她似乎愤怒极了:“我不同意!哥,你是不是被她下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之前还一个劲地纠缠谭峰,害得大家都以为我是小三!”

  朗臻淡淡地看了一眼谭峰,说道:“你难道不是吗?”

  朗悦理直气壮地说道:“明明是她欺负谭峰心地好,跟个蛀虫似的,一直缠着谭峰,谭峰把她当妹妹养了那么多年,她还想谭峰养她一辈子?哥,她现在就是想要勾搭你,哥,你怎么会看中这种人,一个只知道依附男人的女人。”

  朗悦一直引以为傲的是自己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公司了,自然看不上那些依附男人的女人,她心里没有想到自己哥居然跟那些肤浅的男人一样,喜欢这种女人。

  朗臻声音低沉了起来:“朗悦,你的教养是教你站在父辈的财富上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吗?”

  朗臻的威严还是在的,他一凶起来,朗悦瞬间不敢放肆了。

  周艺岁清楚地听到朗臻的声音,一针见血:“谭峰,贬低和否认自己曾经的恋人,并不会让你的劈腿行为变得高尚。”

  外面的周艺岁愣住了,她没有想到朗臻会替她鸣不平,更没有想到朗臻会这样想。

第七章

 这一次以后,无论是周艺岁还是朗臻都没有提到关于谭峰和朗悦的事情。

  两个人也忙了起来。

  周艺岁要负责朗臻的生活,还要法考,朗臻要处理事务所的事情,还要准备开庭,从医院回家就一刻都没有停下来。

  下午的时候,朗臻坐在书房里,正在看助理整理好了的材料,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才注意到另一边的人,累得睡着了。

  她趴在书桌上,戴着耳机,手机上屏幕上还在播放着法考的视频,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书房里安静极了。

  朗臻起身,把视频按了暂停。

  转身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阳光柔和地围着这个人,她像是把眼前的鎏金色阳光吸收到身体里去了,朗臻移不开视线……

  等他回过神,他距离对方的脸不到半寸,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呼吸时的温热气体。

  朗臻猛地后退,下一秒就离开了书房。

  书房的门被关上的同时,周艺岁睁开了眼睛,眼神一片清明。

  她原本只是想闭眼休息一下,一边休息,一边听视频。

  而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烫过了。

  怎么会?

  周艺岁想起了之前的种种,最后定格在那轻轻的一吻。

  周艺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晚上,周艺岁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谭峰指责她的话。谭峰说她拖累了他的一生。

  一会儿是谭峰,一会儿是朗臻轻轻的吻,周艺岁伸出手,按在额头,那里还有那个时候的触感。

  她……

  周艺岁犹豫了一下,觉得很不公平。

  她如果不知道朗臻的感情,她们可以一直作为好朋友。

  可是现在不行,周艺岁很害怕,她怕某一天朗臻出来指责她,说她是拖油瓶,利用他的感情榨取好处。

  周艺岁想通了这一点,心里像是一下子空了,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周艺岁第二天给朗臻发了信息:“我今天有些不舒服,你能找人先帮你做饭吗?”

  周艺岁想着,按理说朗臻应该很好找生活助理,他脾气好,好养活,还会帮忙洗碗打扫卫生……

  想到这里,周艺岁突然反应过来,朗臻会洗碗,打扫卫生,明明名义上她是生活助理,实际上,朗臻无论多忙,都会帮她做家务……

  她之前居然半点都没有察觉。

  主要是朗臻从高中开始不近女色的印象太深了,导致她总是默认这个人不会有爱情这种明显属于凡夫俗子的东西。

  朗臻的信息很快就过来了:“好好休息,多喝热水。”

  周艺岁松了一口气:“好的,你也注意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艺岁有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朗臻也没有为难她,甚至让她好好准备法考,不用去他家,主动告诉她,他找到了一个新的生活助理。

  周艺岁彻底松了一口气,开始怀疑,可能是自己想错了,朗臻对她并没有那种意思……

  至于那个亲吻,亲的是额头,有可能……有可能是觉得她可爱?就像是人养猫养狗也会忍不住亲一下。

  周艺岁谈过恋爱,知道爱情是什么样,抛开一开始被自己的发现昏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自恋了。

  朗臻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动凡心的人,再说了,如果喜欢,怎么可能会忍得住?

  也确实是法考更重要,周艺岁把精力全部投入了法考中,也顾不得其他的了。

  偶尔还是会收到一两条朗臻的短信,只是单纯的关心她的法考准备进度,并没有其他。

  周艺岁开始觉得自己很有可能真的误解了。

  六月底天气已经非常炎热了,周艺岁住在狭小的地下室里,房间里堆满了法考的书,哪怕就坐着也不停地流汗。

  朗臻的号码打来的时候,周艺岁正在琢磨跟李四同时开枪的张三犯了什么罪。

  那头人似乎很多,周艺岁就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喂,是岁岁吗?”

  周艺岁还第一次听到陌生人这样叫她,紧接着她意识到对方用的是朗臻的手机,这应该是朗臻的备注。

  “是我,有什么事情吗?”

  那头的人说道:“你好,我是事务所的实习生,朗老师跟大家聚餐喝醉了,现在在他家门口没有带门卡,没有门卡就没办法坐电梯上去,他说你有门卡,你方便过来一下吗?”

  周艺岁:“等我一下。”

  周艺岁这才想起来,朗臻还有门卡在她这里,之前做生活助理的时候给她的,她起身,找到门卡,给人送过去。

  朗臻的家坐落在高等社区,门口有三株高大的鱼尾葵,那个实习生就在鱼尾葵下等周艺岁,夜色中,鱼尾葵的长长的肉穗轻轻的摆动着。

  实习生身上穿着一件略有些暴露的红色短裙,俏皮又性感,周艺岁也没想太多,把门卡给了对方。

  对方似乎也看清楚了周艺岁的模样,愣了一下,继而开口说道:“你……你把门卡给我就行。”

  周艺岁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对方这一说,周艺岁就多心了,不动声色地说道:“没事,正好我还有东西在朗臻家里,我们一起去。”

  实习生似乎有些不高兴,可周艺岁已经在前面走了,上了台阶,进了大楼的大厅,朗臻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他穿的白衬衫已经解开了两颗扣子,以前总是严肃认真的脸,现在因为酒精红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还真是……格外吸引人。

  “朗臻?醒醒,回去再睡。”

  “朗老师喝醉了,我把他扶回来的。”实习生一边说着一边僵直了身体就要去扶朗臻。

  好在周艺岁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明明实习生是女孩子,朗臻是高大强壮的男孩子,但是总有种朗臻被酒后占便宜了。

  再加上她最近老是看一些真题,里面有不少涉及了侵/犯男人不犯法之类的,多了一个心眼。

  周艺岁赶紧上前,把朗臻扶了起来:“我来吧。”

  周艺岁这个时候才感觉到朗臻身上很热,状态似乎不太对。

  实习生拿着门卡的手松了一口气,她给朗臻下了药。

  朗臻知道了以后,给了她一个选择,去坐牢还是帮他一个忙。

  她真的不想坐牢。

  实习生战战兢兢地和周艺岁朗臻一起坐电梯到了三十几楼,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周艺岁礼貌地说道:“谢谢你送他回来。”

  实习生巴不得赶紧走,立马就说道:“那我走了,接下来麻烦你了。”

  她走得飞快,难为她穿着紧身小短裙,高跟鞋还能走那么快。

  周艺岁看着这人跟逃一样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是不是误会人家了?

  怪尴尬的。

  周艺岁扶着人,站在门口,朗臻家是指纹锁。

  周艺岁左手去抓朗臻的右手,嘴里说道:“你到底喝了多少,怎么醉成这样啊……”

  喝醉了的人轻轻笑了一下,

  “还笑,都烫成这样了。”周艺岁捏着他的手,才发现他手更烫。

  好在门开了,周艺岁带着人进去,就听到原本轻笑的人突然在她耳边严肃又正经地说道:“岁岁,我喜欢你。”

  周艺岁被吓了一跳,手一松,人就摔倒了地板上。

第八章

  周艺岁接下来几天脑海里都是这句话。

  尽管之前有过猜想,但那个时候很快就否定了。

  她其实并不适合面对这种事情,唯一一次恋爱给她留下的只有那些难听的否定和评价,有些时候她做梦,都能梦到谭峰和她没有恋爱,如果她们没有恋爱,那该多好,她们可以一路都是彼此的家人,甚至谭峰结婚,她也是多了一个亲人而不是失去亲人。

  周艺岁从上一段恋情得到的教训是不要把朋友变成爱人,到最后很容易失去爱人的同时也失去朋友。

  周艺岁看了看短信,朗臻并没有问她什么。那天她把人从地板上拖到了沙发上睡下,然后就离开了。

  一直到今天,朗臻都没有跟她说话,这不太像真的喜欢她吧?

  周艺岁有些苦恼,她不太喜欢这种状态,就像是有什么事情一直搁在那里,让人心里头不太舒服。

  如果朗臻直接跟她说,她可以直接拒绝,可是朗臻什么都没有说。

  周艺岁连做梦都梦到了朗臻,一会儿跟她说,你这样的人居然妄想我喜欢你,一会儿又跟她说,周艺岁,我爱你。

  这种不清不楚,不上不下的感觉太折磨人了。

  要知道,周艺岁是一个被背叛以后,还必须得到理由,不管这里又有多么伤人,她都要一个答案,才算这事结束了的强迫症。

  纠纠结结地过了好几天,周艺岁终于还是受不了,她要是不把这事弄清楚,她能憋死。

  正好,周艺岁关注到朗臻的杀妻案胜诉了,法官驳回了检方的起诉,周艺岁之前做生活助理的时候,朗臻在收集这个案子的证据,找到了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周艺岁对这个案子也算是熟悉了。

  周艺岁给朗臻发了信息:“朗臻,你最近忙不忙?”

  然后,朗臻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回复道:“还好,有事吗?”

  周艺岁:“……”她觉得自己那天绝对是幻听了,看看这个回复短信的速度,再看看说的话,怎么看都不像喜欢自己。

  以至于周艺岁原本的问题问不出口了,只能说道:“之前法考的事情你帮了我很多,我想请你吃个饭。”

  “可以,明天晚上我有空,你有空吗?”

  “那就明天晚上。”

  周艺岁思索着到时候还是问问,就那种开玩笑的问问,要不然憋在心里,自己心里别扭。

  “你人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呢。”周艺岁开玩笑地对对面的人说道。

  朗臻看着她的眼睛,不回避不闪躲,轻笑:“那你是不知道的人吗?”

  周艺岁这下子愣住了。她没有想到朗臻会这么认真地问她。

  朗臻见她这个反应,神色温柔了一些:“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又没有男朋友,我也没有女朋友,我喜欢你,想要跟你在一起,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周艺岁被朗臻用这样专注的目光凝视着,脸有些红,磕磕巴巴地说道:“还是……还是算了。”

  朗臻:“理由呢?你心里还是想着谭峰吗?”

  周艺岁愣了一下,她都好久没有想起谭峰了,偶尔想也只是怀念她们还是小孩子时的快乐时光。

  她抬起头,看向朗臻,她从小就渴望有一个家,有一个温暖稳定的地方。

  但朗臻不行,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其实周艺岁知道,她并不是什么特别优秀的人,从小到大,谭峰看一遍就能背下的东西,她要读很多遍,谭峰他们随随便便就能考重本,她拼尽全力也只是二本。

  这个世界有些时候就是不公平的,有些人无论多努力都到不了别人的起点。

  而朗臻,比谭峰还要优秀,她配不上。

  她说不出口,看着这个人,这样的天之骄子,她不想把那些已经溃烂流脓的伤口放在他面前。

  周艺岁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嗯。我忘不了谭峰。”

  朗臻的表情,他甚至没有生气,只是眼神突然变冷,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高高在上谁也不搭理的天之骄子,他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讽刺的角度,轻笑了一声:“那祝你得偿所愿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艺岁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住了,生疼生疼。

  周艺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法考上,这下子心无旁骛了。

  只是,偶尔深夜里,她会想起朗臻,想起他主动帮自己的时候温柔的样子,想起他喝醉了以后跟她说爱她,最后会想起他拒人千里之外,眼神冷冷地看着她。

  她十六岁就跟谭峰恋爱了,那个时候恋爱很简单,谭峰跟她告白,说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周艺岁就答应了。

  除了被谭峰背叛的那段时间,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复杂的情绪。

  周艺岁又是好几个月都没有见到朗臻,偶尔会看到关于他的新闻——

  上一次的杀妻案,朗臻胜诉以后,几乎被全网辱骂,当然,业内的反应跟网络上普通人反应不一样,网友看的是正义感,觉得朗臻利用了法律漏洞,为罪犯脱罪,然而,业内人士看的却是过程,朗臻再一次名声大噪。

  周艺岁还在网上跟人对骂,明明案件在作案时间有问题,和凶器未找到的情况下,朗臻的辩护没有任何问题,网友还是一致因为丈夫给妻子买了保险赔偿咬定了这就是为保金杀人,恨不得化身法官直接判死刑。

  然而,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多久,警方抓到了真凶,这下子舆论又转向了。

  周艺岁看到大家夸朗臻的话,越看越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第九章

 周艺岁心里为朗臻感到高兴,却也没好意思联系对方。

  毕竟之前两个人还是有点尴尬,不过按理说过去了这么久了,可能对方都忘了这个事情了。

  周艺岁觉得朗臻之前的告白有点像心血来潮的好感,他可能是跟其他人都不怎么亲密,所以才会对她有这方面的想法。

  但实际上这里面的感情距离爱情应该还很远,一方面朗臻跟她关系最好的时候是之前她做对方的生活助理,实际上都处于一种朋友的状态。另一方面,朗臻本人看上去实在是太清心寡欲了,仿佛万事万物都入不了眼,所以他的爱情也是寡淡也很正常。

  周艺岁琢磨着,朗臻以后应该会跟一个特别自信热情的人在一起。

  而她,应该会跟一个特别温和爱家的男人在一起。

  得益于这段时间各种纠结于朗臻,周艺岁算是彻底从谭峰的坑里走出来了,又开始对家有了期盼。

  还是想要一个家。

  周艺岁现在过了法考,开始投简历找工作。

  周艺岁也没有想到,自己面试的时候会遇到朗臻。

  她记得自己没有投朗臻的事务所,可是就是这么神奇,她遇到了朗臻,对方手里拿的很明显就是她的简历。

  两个人近半年没有见过面了,朗臻看上去依旧是那个社会精英,天之骄子,看过来的目光像是看陌生人,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面试用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她站在对面,有些不安,朗臻只是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周艺岁有所准备,对答如流,临走的时候,周艺岁望进了朗臻的眼睛里,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温度。

  她的心莫名地猛跳了一下。

  毫无意外,周艺岁没有通过这个面试。

  周艺岁也没有惊讶,毕竟她只是二本,而且还非法本。

  没通过很正常。

  她之所以觉得有些失落,可能是因为让朗臻看到她那么丢脸的样子。

  朗臻知道周艺岁哪怕放不下谭峰也没有去找谭峰。

  这就是周艺岁,哪怕失去了心爱的人,她也能活下去,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无论遇到了什么,无论遭受了多大的伤害,她都在努力生活中,带着蓬勃的生机和向上的生命力。

  朗臻也一样。

  哪怕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他也不会影响到自己。

  高中时,他是最优秀的,永远压谭峰一头,永远压所有人一头。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也没关系。

  而现在,他依旧是最优秀的,他经手的每一个案子都被事务所用来当案例,他身体健康,不失眠,不熬夜,生活习惯良好得可以作为现代人学习榜样。

  爱情对于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朗臻所有的这些想法,都在再一次看到周艺岁时消失了。

  她穿着黑色的小西装白衬衫,白衬衫的下摆扎在西装裤里,露出了纤细柔韧的腰肢,站在一群面试者中间,时不时地打量一下其他的面试者,朗臻能够看到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善意。

  他甚至能够猜到她在想什么——

  她们好厉害,学历好高啊之类的。

  朗臻知道她并不是特别聪明的那种人,高中的时候,他见过她早上六点就开始在操场上背书,成绩依旧不理想。

  可是她好像永远都能发现别人的厉害,无论谁,她总是先看到别人的优秀。

  她从来不知道,对于人这种生物来说,承认他人的优秀有多难。

  她也不知道,全心全意地对一个人,容易被辜负。

  朗臻那个时候就像是一个观察者,他见过周艺岁给谭峰攒钱买礼物,见过周艺岁给谭峰织围巾的幸福模样,见过谭峰发脾气时,周艺岁温柔地安抚和撒娇。

  每学期学期末全班一起贴在黑板上的匿名愿望,周艺岁的都是“希望TF永远开开心心!”

  别人都以为那是一个偶像组合的缩写,朗臻知道,那是谭峰的名字缩写。

  她三年的愿望都只有一个:谭峰永远开开心心。

  他后来见过周艺岁被背叛后的崩溃,哪怕被背叛,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报复。

  朗臻扣住简历的手,青筋暴起,内心某些阴暗的角落开始荆棘丛生。

  周艺岁很快还是找到了工作,她也不是什么好高骛远的人,就琢磨着从小事务所做起……

  然而小事务所也有小事务所的头疼,带她的前辈自从知道她还没有男朋友,立马就热心地张罗着给她介绍男朋友。

  周艺岁虽然做梦都想要一个家,但问题是家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组一个,好歹也得找个有眼缘,合拍的人吧。

  和善的前辈给她介绍的是一个很特别的男人——

  第一句话问情史:“秦小姐长得挺漂亮的,肯定谈过不少恋爱吧?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周艺岁尴尬得空气都要凝固了,不要想太多,对方肯定不是那个意思。

  “说起来,我之前就遇到一个相亲的女生,长得漂亮是漂亮,结果是干那种工作的,还想骗我结婚。”

  成吧,没有想多,的确就是那个意思。

  周艺岁尴尬得想转头就走,然而出于礼貌,更多的是出于自己还得跟介绍人前辈相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这里,喝着杯子里的热水,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沉默着。

  本来以为这已经是尴尬的极限了。

  突然间喋喋不休的相亲对象停了下来,看着周艺岁的背后。

  周艺岁背后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周艺岁。”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朗臻就站在她背后看着她。

  他语气危险,眼神冰冷到毫无温度,如果说前两次对方看她像看陌生人,而现在就是带着刀子看阶级敌人:“你宁愿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也不愿意选择我?”

  周艺岁心下有些难受,开口解释道:“不是……”

  而朗臻很明显没有要听解释的意思,直接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里面的包间拉。

  包间的门一关,周艺岁正要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机会,下一秒她就被按在了墙上,紧接着就被抱住了。

  下一秒,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是朗臻略带醉意的声音:“周艺岁,为什么不能是我?”

第十章

 不能是朗臻的原因非常非常多——

  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什么都不配,周艺岁不想被人说吸血了。

  谭峰是这个人的妹夫,如果在一起,太尴尬了。

  她应该想到这些,可是这一瞬间,周艺岁脑海里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看着朗臻的眼睛,她的心脏又涨又酸痛,一种巨大的夹悲夹喜的情感向她袭来。

  突然间,她意识到,原来她还有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可是,她险些落下泪来,因为在这一刻,她是如此的卑微,明明爱上一个人,却不敢承认,不敢跟他有半点接触。

  周艺岁感到了一阵无力,轻声说道:“朗臻,我不想重复前一段感情了。”

  她不恨谭峰,可是她也会吸取教训。

  谭峰爱过她吗?

  爱过啊,她永远都记得两个人在孤儿院里的那些日子,记得谭峰挡在她面前的日子,记得谭峰为了她放弃领养家庭,记得两个人一起分吃一块志愿者送的鲜花饼……

  最后都变了。

  一切都是她的错,谭峰心目中开始觉得是她连累了谭峰的人生。

  周艺岁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周艺岁这一次没有把谭峰拉出来当挡箭牌,而是把自己的心就这样放在朗臻的面前:“我不想连累任何人了,我没有你们聪明,也没有你们厉害,就连梦想,我连普通人都比不上,不值得你喜欢,也不想有一天爱情褪了色,我珍藏的一切都在你眼里变成了一团废纸。”

  包间里非常安静,光线灰暗,朗臻也不知道脑子到底清不清楚,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只是有些痛苦地说道:“你永远都只看得到谭峰,哪怕拒绝我的告白的时候。”

  “哪怕我比谭峰优秀,我不会对你发脾气,”朗臻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倦:“我喜欢你织的围巾,我会喜欢你叫我哥哥,我不会因为自己不够优秀而把怒气发泄在你身上。我会珍惜你放在我身上的每一个眼神,你在运动会上摔倒,最心疼的人是我,你的目光却在找谭峰。”

  周艺岁听着听着,睁大了眼睛,她似乎不太相信:“你……你怎么会知道围巾这些事情?”

  他怎么会知道?

  朗臻想,就是这样,他看着周艺岁长大,周艺岁生活态度组成了他的一部分,但周艺岁的生命中,他什么都不是,最多算个没说过几句话的老同学。

  那个时候他母亲因为他父亲家暴而要求离婚,母亲离婚后却没有选择抚养权,而是拿了他爷爷奶奶给的补偿出国了。

  那一年,朗臻十三岁,他想离家出走,当孤儿。

  班上正好有个孤儿院的周艺岁。

  周艺岁的生活并不好,学期一开始,班上有个贫困生补助,老师就让她和谭峰这两个孤儿院的孩子上台做家庭报告,用来申请补助金。

  她站在讲台上,手脚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整个人都在发抖,无措地快哭出来了,她声音颤抖得讲着自己从小就被抛弃,现在住在孤儿院的事情,她在台上,面对着无数双好奇的眼睛,最后下台的时候,她就哭了。

  老师还在台上说她没有爸爸妈妈很可怜之类的话,让大家珍惜自己的父母。

  朗臻很现实,决定不离家出走了,他开始注意这个可怜的无助的小女生。

  朗臻注意到她和谭峰很要好,两个人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她只有面对谭峰的时候会说话,会笑,其他人面前她总是怯怯的。

  朗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买了很多零食,分给班上所有同学,她只分到了一包糖,朗臻看到她开心坏了,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像一只可怜的流浪猫,突然被人投喂了一下。

  小少年此后偶尔投喂一下,他像是在养一只野外的小动物,投喂,小心地观察,从不在对方面前出现。

  周艺岁本质上是热爱生活的人,她一直都在努力学习,努力融入到班级生活中,朗臻看到她终于交到一个女性朋友的时候,他都跟着高兴了不少。

  这样的观察无疑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的问题。

  朗臻这样的观察在高中时期出了问题,他看到了周艺岁和谭峰牵手了。

  他们谈恋爱了。

  犹如一击重击。

  周艺岁也像是遭了雷劈,她原本以为朗臻对她有好感,来自于她给对方当生活助理的时候,那个时候,两个人的关系比较亲密,朗臻可能才会有种两个人在一起也不错的想法。

  她没有想到,朗臻知道她给谭峰织围巾,知道她高一的时候,运动会摔倒……

  周艺岁想起了,高一的时候,自己运动会女子4×100的接力赛中摔倒了,当时谭峰有比赛,是朗臻背她去校医院。

  “你……高中的时候……”

  “你总是觉得谭峰是最爱你的人。”朗臻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角:“他高中三年的心愿都是考上好大学。”

  周艺岁想起了心愿墙上最右上角的位置,那里有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工整地写着一行字:“岁岁平安。——朗臻”

  当时班上大多数同学的愿望都是考个好大学,这个愿望反而非常朴实,毕竟哪个少年人会许愿岁岁平安这种话?也就朗臻这种学霸大佬了,反而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因为她名字里有“岁”这个字,当时还有人笑话她:“周艺岁,你看,朗臻许愿你平安呢。”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肯定没有当真,别说她了,包括开玩笑的人也就是开个玩笑,还觉得自己特厉害,居然能够想到这种联系,开个玩笑。

  周艺岁心里涌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酸酸涩涩,心里像是胀鼓鼓的。

  “我……”周艺岁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一时又嘴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的脸是烫的,说话的时候身上的酒味混合着一种淡淡的橡木气息:“我能感觉到你对我有好感。”

  他说话的时候,吻住了愣神的人。

第十一章

 朗臻醉酒醒来时,他躺在陌生的床上,而他最后的记忆是事务所聚餐,他喝了不少酒。

  朗臻皱了皱眉头,外面传来了一阵阵饭香。

  朗臻看到了床边周艺岁的照片。

  朗臻穿好衣服,走出来就看到了周艺岁,她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脚步声回过头:“你还好吗?你昨天晚上吐了好久,你是喝了多少啊?”

  朗臻脸上有些不自然,说道:“我喝醉了以后来你家了?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周艺岁错愕地抬起头,意识到了什么,她表情下一秒就自然了,语气平静地说道:“麻烦都没有,唯一的问题是就是你刚亲了我以后就去吐,给我造成了一定的心理伤害。”

  朗臻就这样站在原地,一脸五雷轰顶的表情。

  周艺岁这辈子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就他下一秒截图永久保存。

  她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哎,你怎么了?干嘛不说话?”

  朗臻表情极其不自然,咳嗽了两下,说道:“抱歉,我应该是喝多了。”

  周艺岁走了过来,点了点头:“只要不是突然多了一个女朋友给吓吐了就行。”

  朗臻这下子表情彻底皲裂了,周艺岁简直想把他现在这个样子给拍下来。

  “你……”

  周艺岁能够提醒到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到底还是脸皮子薄,脸绯红绯红,像娇嫩的花朵。

  朗臻记忆也开始慢慢苏醒,他意识到了什么,下一秒就把人抱了起来,快乐得像个孩子。

  “我们在一起了?”

  周艺岁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有想过清醒后,那么理智成熟的人,居然会因为这个事情这么开心。

  周艺岁心里涌上了甜蜜,嗯了一声。

  然而,他们两都不是有大把时间的高中生,周艺岁上午要陪当事人去公证处做公证,下午要和前辈一起去隔壁市,有一个保险案子开庭。

  朗臻比周艺岁更忙,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两个人也就只能聊聊微信。

  朗臻在微信上说道:“这样下去,咱们在一起十天了,一共就见了两面,太委屈了。”

  这委屈的语气,周艺岁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朗臻在跟她聊天的时候,完全不同于平常的一面。

  可是,这一次她看到的时候,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周艺岁不清楚朗臻的工资,唯一可确定的是他接一个案子的代理费至少也是自己接一个案子的几十倍。

  她想起了谭峰。

  周艺岁有些害怕,怕朗臻提出来让她不要去工作了。

  她其实知道,朗臻就算是提出来,也可能是为她好,并不能说明什么。但她的心却无法放松下来,这就像是在下雨天穿过泥泞小路,随时有可能摔得满身泥污。

  周艺岁没有回复这条信息,她开始恨自己不够聪明,不够优秀,哪怕跟朗臻同一个行业,却可能永远都到不了他的高度。

  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的爱情?她会再一次被评价像个蛀虫一样依附朗臻。

  第二天一大早,周艺岁起床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拉着行李箱站在她家门口的朗臻。

  朗臻对着她点了点头,把自己的行李拉了进来:“我来吸你的血了,这样有一天,如果咱们分手了,你就可以骂我,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有钱还死抠门,我吃你的,住你的。”

  周艺岁哭笑不得,心里觉得好笑却不觉得反感。

  周艺岁帮他把行李箱提进来。

  在周艺岁心目中,朗臻是绝对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他从高中开始,整个人都有种同龄人都没有的成熟。

  他居然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实在是让周艺岁吃了一惊,周艺岁开始明白了朗臻在喝醉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他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哪怕是这种她没有说出口,又不知道该如何说的事情,他也能够理解。

  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被妥善地收藏起来,那里充满了安全感和温柔。

  朗臻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了角落里,旁边的周艺岁忍不住说道:“我现在像个诱拐千金大小姐的穷小子……”

  朗臻转过头,望着周艺岁,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既然这样,那等你有钱了,我们结婚好不好?”

  周艺岁看着他的眼睛,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人的眼睛能这么好看,融合了所有的期待与美好。

  周艺岁的心里跳跃着小欢喜,仿佛在说,她可以为这个人承受一次风险。

  周艺岁也像是在开玩笑回答道:“那等我买了房子,我们就结婚。”

  周艺岁工作起来充满了热情,她对客户负责,很快就积累下来了不小的人脉,反而是朗臻有种咸鱼的意味,不再接大案,反而是有事没事接一两个公益案件。

  两个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迎来了下一个阶段,结婚。

  结婚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朗臻的妹夫是谭峰。

  哪怕朗悦只是朗臻同父异母的妹妹,可问题是谭峰和朗悦还是得叫她……嫂子。

  光是想想,都觉得是史诗级的尴尬,这几年周艺岁都没有跟这两个人见过面,可是结婚前见家长不可能不见面。

  万万没想到,当年朗臻只是开玩笑的一句话,有一天会变成真的。

  见家长前,周艺岁紧张地握紧了朗臻的手:“太……尴尬了。一会儿要是她们跟我吵架,我怎么办?”

  朗臻斜睨了她一眼。

  周艺岁接着说道:“我好歹也是嫂子,是不是还得让着他们点儿?”

  朗臻:“朗悦他们两现在在闹离婚,我们是律师,他们不会得罪你。”

  离婚无非就是孩子的抚养权和财产分割。这里面,一个牛逼的律师可操作性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网络陪审团制度正式实行以后。

  朗臻不愧是朗臻,他预料的一点都没有错,无论是朗悦还是谭峰,开口闭口都是嫂子,没有半句不好听的话。

  周艺岁一顿饭吃下来,充分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能力到位,前任和小三争先恐后讨好你。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面的谭峰,看着他公式化的微笑和略带油腻地道歉,她突然意识到曾经的那个如水的少年,到底还是永远地埋葬在她的记忆中了。

  回去的时候,周艺岁跳到朗臻的背上,城市的夜空在她们头顶,那巨大的夜空像一张温柔的毯子。

  周艺岁心里充满了柔情,她情不自禁地在朗臻耳边说道:“朗臻,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啊!”

  曾经缺失的那一块,完完整整地填补了起来,没有磨合的痛苦,没有妥协。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有一个孩子,她和朗臻的孩子。

  她人生第一次意识到,她已经有家了,她和朗臻在的地方就是家。

  晚风带着几分温柔,沿着这条街道越去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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