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龙
编辑/雪梨王
龙门山镇宝山村村民刘华强怎么也不会想到，8月13日的一场山洪会冲走那么多人。
据央视新闻，截至14日凌晨，山洪造成7人死亡。
气象局的预警。
龙漕沟景区所在的龙门山镇宝山村村民透露，几年前，龙漕沟河也曾突发洪水，导致一位正在摄影的游客被冲走后死亡。
近期由于成都连日高温，进山消夏避暑的游客数量暴涨。8月13日当天周六，龙漕沟的游客数量比平日高出了“几十倍”。
但在宝山村村民看来，这场事故原本是有机会避免的。有村民告诉记者，事发河段平时是封闭的，禁止下河。根据当地村民的经验，判断山洪，有着“望山”的经验。通过观察上游的乌云，可以提前判断上游下大雨，从而提前避免突发的洪水。
这场突发山洪中，有些人侥幸逃生，但有些人没能躲过死亡。
一张网传的微信群聊截屏显示，8月13日下午两点多，当地水务、气象等多个部门就在群里喊着，“请龙山镇通知责任人加强监测，立刻疏散撤离下游河道内的人员”。另有村民称，山洪到来前，曾有管理员拿着大喇叭，预警涨水，让游客们赶快上岸，甚至称“跪下求你们了”。但由于游客无视，且人数众多，导致许多人没能躲过洪水。
游客数量比平日高出“几十倍”刘华强透露，龙漕沟与宝山村之间的河是自然河流。虽然河对岸的山林被称作“龙漕沟景区”，但这里并没有得到正式开发。近几年，村里自发开起了许多度假酒店和农家乐。但为了防止下水危险，河边基本都安装有监控设备，还用铁网防护起来，据刘华强估计，“他们是自己偷偷进去的。”
洪水来临时，奔逃的游客。河岸一侧有防护铁网。
七八年前，这条河里也曾突发山洪，造成1人死亡。
根据村民刘华强和胡敏回忆，那一次，是一对夫妻蹚到河中间拍照，“山洪冲下来的时候，女的发现洪水来了，赶紧跑上岸了。但是男的没来得及，就被冲走了。”
那次以后，宝山村河段没再发生过大的洪水。但村民们都对河水有些警惕。甚至连刘华强这样土生土长的村民，也不会轻易游泳，“我从来不下河。”
龙漕沟不是正式景区，原本并不出名。但最近，成都地区连日高温，人们纷纷跑到当地避暑。刘华强在一家旅游酒店上班，近几日，他所在的酒店很快客满。8月13日当天，老板还提醒客人“不要去河里玩水”。事发后，这家酒店没有一人伤亡。
对于突发山洪，当地人有一种称呼，“齐头水”。所谓齐头水，是指山间河谷短时间内聚集的、往下俯冲的洪水，“一股水，几秒钟就发生了。比较危险。”
疑似被冲入下游河道中的游客。
胡敏自家则在离河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农家乐。她很理解这些游客，“平时，这条河里的水都很清凉，水绿绿的，很舒服。在里边插水（方言，玩水），又干净又凉快。”胡敏说，“今年天热，都喜欢去插水的。”
13日上午10时，成都市气象台对8月11日发布的高温红色预警信号进行第2次确认。“截止到16时，全市除都江堰外，其它地方日最高气温均超过37℃，最高值出现在东部新区42.0℃。”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13日出成都前往彭州的车辆在路上频繁堵车，龙门山镇的大小酒店、农家乐也都住满了客人，“今年人特别多，比平时多几十倍。”
宝山村的许多村民表示，当天，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河里游客扎堆露营、插水的情况。许多村民都在店里忙前忙后，招呼客人，做饭做卫生。直到事发后的下午4点，胡敏听到跑回村的不少游客议论涨水和游客被冲走，才赶紧跑到河边。
彼时已是事发半个小时后，她看到，河里的洪水依然很大，滔滔不绝，河水中漂着“被冲走的帐篷、天幕、简易桌椅、包包、衣服、拖鞋。”
“上游有洪水，我跪下求大家了，赶紧离开”对于山洪成因，宝山村村民们非常熟悉。刘华强解释，“山外面没下雨，山里面下雨了。”
这条穿过宝山村的河流，名叫白水河，是湔江的一条支流。根据地图，该河发源于都江堰市龙溪虹口，由众多山间小河汇流而来。
彭州事故发生地，河流示意图。
山里的村民有着“望山”的经验——在下游的人，通过观察上游山头的乌云，可以判断上游是否下雨，从而预判是否会有山洪来袭，及早逃离河道。
“上面（上游）山顶上那个暴雨，天就黑起来，我们下面又是大太阳，你根本看不到洪水下来。所以游客根本不知道洪水会有那么凶。”胡敏说，山间河流上下游存在“天气信息差”，就极容易形成“齐头水”。
事故发生后，一名村民痛心不已。他在网上科普道，“山里面乌云密布，哪怕耍水的地方没有下雨，都不要去河里耍！我就是龙门山长大的，小时候就懂这个道理。所以每次去耍水都会看天气和大山方向的云，另外就是看清楚逃跑路线后，随时往上游看。”
8月13日的洪水中，一些游客，尤其是孩子，直接被急流冲走。还有些人被困在河中间的石头上。网传的视频中，一对父子紧紧抱在一起。在他们之前，另一位站在石头上的黑衣女子经不住洪水冲击，坚持几十秒后，落入水中。
有游客被困在中间的大石头上。
一些游客被困在河中间的大石头上一两个小时。胡敏后来看到，消防、特警人员带着设备前去救援。
“彭州应急”微博通报，8月13日14时37分，彭州市龙门山镇接到气象预报，辖区有对流云团生成，将伴有短时强降雨。“接报后，龙门山镇政府立即组织镇村（社区）干部、巡逻队员及志愿者等力量对辖区内河道沿线戏水游客进行劝离。15时30分，小鱼洞社区龙漕沟突发山洪，河道未撤离游客被卷入山洪。”
胡敏证实，当地政府平时对山区和景区道路均有防洪安全管理，“前十几天，只要下大雨的时候，政府就组织人员，不准客人进去，把那里（景区大门）关了。”但是最近几天天气炎热，景区大门、防护网不知道又被谁打开了，有游客下河“插水”。
被撕开的防护网口子
13日这天，宝山村天气较好，下游对山洪的预判不够及时。尽管如此，胡敏说，景区守门的管理人员还是提前做了预警、劝离工作。
胡敏记得，当时管理人员拿着喇叭喊话，劝离游客，但没什么人理他。“他连着喊，‘我给你们跪下了，求求你们，山上在下雨，快要涨水了，你们快跑！’但是那些人不听他说的。”胡敏说，“成都的人，他又不知道（山洪）有那么厉害。结果，一下子就来了。”
这场原本可以避免的灾害事故，就这样被忽视了。
村子里，到处都是跑上岸后受惊的人群。胡敏看到，一位30多岁的女性极度悲伤，“她丈夫、6岁的儿子都被冲走了。别人通知她去看，她丈夫好像捞起来了，6岁的儿子还没找到。她哭得很伤心，走路都走不动了。”她还遇到一个十几岁的帅气男孩，“身上好几处都受伤了。他说他姐姐被冲走了。”
另据透露，一个公司的团建活动也在这里举行，“这个旅游团被冲走的人有点多”。由于宝山村是白水河汇入湔江的地方，下游河水较宽，胡敏猜测，有一些人可能被冲入了湔江中。
据14日凌晨官方消息，四川省应急管理厅立即调度成都市应急管理局和彭州市应急管理局，指导当地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全力搜救被困人员，迅速转移受威胁群众。同时派出工作组赶赴现场指导救援工作，调派消防救援队伍67人3艇、成都市安全生产专业救援队伍和社会救援力量88人10艇参与救援。
救援人员在下游打捞。
当天晚上，部分村民们也参与到协助救援工作中。刘华强在路口给进入村里的救援车辆指引方向。但胡敏依然没有缓过神来，“太吓人了。”（文中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