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五分八点钟,我一如往常地出现在高架桥下的十字路口。孤单地骑着共享单车,戴着蓝牙耳机。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等到红灯变绿,和其他人一样像被夏日的微风拂过的麦穗,涌过十字路口。
六点钟打卡下班,在公司的食堂和几个依旧单身的同事一起吃个晚饭,回到办公室,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地铁里摇摇晃晃一段路程,随后骑着共享单车欣赏一下路边的景色,我就会在差几分八点钟来到这个高架下的十字路口。
站在路口的这头,看着路口那面我租住的公寓。在这一栋三十三层高的大楼里住了一年,没有认识大楼里的一个人。一层四户,一共一百三十二户人家。我想如果把每一户人家放进一个独门独户篱笆围绕的屋子里去。一百三十二户是一个规模宏大的村子了,人们每天进出村庄,路过彼此的桑麻柴门一定少不了驻足的寒暄和关切。然而把一百三十二户人家的房屋像一百三十二个货柜箱一样一层一层堆叠成大楼,每一个货柜门都是关闭的,就形成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现代。每个人的职业不同,作息时间也各不相同,连在电梯里遇见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始终给我一种“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
回到家,把自己的离职证明拿出来,放在桌上。看了看手机,心里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给父母打个电话,通知他们一下,他们优秀的儿子‘毕业’了。
我随手抓了包烟,乘电梯到楼顶的天台。每次当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去高处俯瞰。因为我觉得只有当你俯瞰这个世界时,你才会体会到自己的渺小,你才会发觉你的情绪似乎是一种奢侈品。
在那戴着黑色面纱的天空下,望着那些闪着霓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以及在它们周围伫立的大大小小的建筑物。我知道,这就是那些曾经怀有过梦想和野心的人所建造的现代化都市。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累得筋疲力尽的人们只不过是在这些建筑的狭缝中匍匐打转地苟且偷生而已。
而我,也只是他们其中一个而已。
我靠着天台的围墙,点了根烟,在那飘渺的烟雾中追忆我的似水年华。
一年前,我带着虔诚的夙愿,离开自己的家乡,南下来到江南的一所大学做起了科研助理。我时常幻想自己将来能成为一名科学家,能为祖国的科研事业贡献出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可是,那些美好画面似乎永远地定格在幻想里了。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如果一个人想成为一个科学家肯定是要通过不断地学习来丰富自己的专业知识,而我却是一个连续两年都没有考上研究生的废柴。似乎历史上没有哪一位伟大的科学家还是个本科学历。
四月中旬的一个晚上,那时候我已经连续投了一个月的简历,可是投出去的简历大都像石头沉入大海,杳无音讯。直到那天我接到了刘老师的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李小果吗?”
“我是李小果,您是?”
“我是JZ大学医学院刘瑞老师,看到了你求职的简历,现在想了解一下你的个人情况,你现在方便吗?”
JZ大学,这可是国内一流的高校。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得到JZ大学老师的回信。毕竟当时自己投简历也是海投,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自己要干什么,只是希望能有一份能让自己糊口的工作就可以了。
“有时间的,您请说。”我从被窝里面一本正经地坐了起来。
“我看你是19年毕业的,毕业之后去过药厂工作,为什么后面有一段时间没有工作经验啊!”
“我在药厂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打算考研究生,就辞职回家考研了。”我回答道。
“那你接下来是继续考研还是?”
“我不打算考了,我已经考过两次了,但是没能成功‘上岸’。以后可能就选择工作了。”
“好的,我了解了,那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我比较喜欢篮球还有电子竞技。”
“好的,我大致了解你的情况了。这样吧,你加我个微信,就是我手机号,后面我让我的学生给你进行个面试,好吧。”
“好的,老师。”挂掉电话后,我又钻回了被窝。
我躺在被窝里,脑海里幻想着JZ大学里的景色。叮的一声,手机提示音把我拉回了现实。微信申请通过了,刘老师分享了一个名片给我,说那个人是他的学生,让我添加一下他的联系方式,他会通知我后面面视的相关事宜。
第二天中午,那位师兄通知我,明天会给我组织网上视频面试。面试的几个人都是老师的学生,让我不要紧张,算是提前认识一下师兄师姐。
翌日,视频面试如期进行。面视的人包括两位师兄两位师姐,还有被面视的我。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如此阵仗的面试阵容。而且又是JZ大学的面视,这让我更加紧张了。
不过后来的面试过程还算顺利,师兄师姐们问的问题不是很深奥,更多的还是一些关于日常生活方面的相关问题。例如兴趣爱好,人生理想或者个人感情状况之类的。其中有一个让我记忆犹新的问题——你能喝酒吗?
面视结束后,大约一周左右的时间,师兄微信通知我面视通过了,我可以去JZ大学工作了。
我看着师兄发过来的通知,心中的愉悦是无法用语言来阐述的。得到聘用的通知后,我迫不及待地收拾起了行李,在网上租好了房子,订好了机票。周末和家里面的朋友约在一起喝了个酒进行道别。
周一早上,母亲送我到村口的公交站台。我们村子很小,去市里的公交车早上只有一班,如果错过的话,就只能打车去赶飞机了。为了省下打车费,母亲早早地把我叫了起来,洗漱完毕,吃罢早饭,她便陪我一起到村口等车。
车来了,我拎着行李上了车。上了车,付过钱后,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我坐在车上和母亲挥手道别。在一阵人头攒动过后,车上安静下来后,车子开动了。这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离开故乡。望着车外倒退的风景,看着那在站牌前已经满头灰发的母亲,不觉间鼻头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到了机场,办好行李的托运,然后进行安检。这一系列的流程下来后,我刚刚在候机厅坐下来,就开始办理登记手续了。我看看登机牌上的时间,心想如果我要是再晚一点就可能错过飞机了。
经过两个半小时的飞行,我到达了目的地。打开手机地图,按照手机地图的指令,去乘地铁,坐公交。等到下了最后一趟地铁,手机地图告诉我距离目的地还有五百米的距离。出了地铁站,我拎着自己的那个又重又大的黑色行李箱,在手机语音指令下行进。
终于,经过一天的跋涉后,我来到了自己的出租屋。我乘电梯上了楼,房屋中介早已在楼梯口恭候着我。他见我拎着厚重的行李箱,便立马跟我打招呼“你是李小果吧!我是余宇,你叫我小余就行。”说着他便把我手里的行李箱给接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叫他小余,看着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感觉如果我叫他小余的话,我可能会有一些吃亏。
说着他带我来到我的房间,看到自己之前寄过来的行李,他已经帮我签收好,放在房间里了。他看到我的眼睛在扫视我的行李,便说道:“你放心,行李都给你完好无损地签收了,不用担心。”之后他见我的眼光离开行李后,便接着说道:“您看,如果房子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把合同给签一下?”
我说:“可以,怎么签?”
随即,他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APP,接着我在他的指挥下进行一步步操作,他告诉我在哪签名字,然后怎么交房租,然后又收了我一个月的押金。他告诉我,押一付一是业内的规矩,这些都是写在合同里的。
把合同的事都敲定好后,小余说时间不早了,让我也早点休息,就先走了。直到后来我退房子时,那是我第二次见到中介小余。
小余离开后,我给母亲拨了一个电话,给她报了平安。母亲和父亲文化水平不高,而且母亲有白内障,父亲则是因为糖尿病的原因而导致眼睛看不清东西,所以他们没有微信,也不会用智能手机。因此,我只能通过电话来向他们报平安。
父亲因为糖尿病而导致视力的衰退,之前一直也没有引起重视,直到一起车祸。那场车祸过后,父亲的一条腿落下了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这或许也是我为什么后来想当一名科学家的原因。我希望能用传统的中医药在对糖尿病的治疗有一定的突破。
给父母打完电话,我把自己的行李都拿了出来进行整理,把床铺了一下,把衣服拿出来整理好放到衣柜里。把行李收拾后,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我从早上到现在还一直没吃饭呢。
下楼之后,在楼下的一家面馆点了一份油泼面。吃完面,走出店门,在那夜色如洗的天幕下,走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欣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便呼呼的睡了起来。
翌日,我早早地起来到学校里办理入职手续。那时的我已经和‘象牙塔’阔别两年之久。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面孔,似乎把自己也带回了校园时光。走在林荫路上,有急匆匆赶着去上课的同学,还有刚刚从教学楼里下课的同学,有热恋时期的情侣,也有白发苍苍的学者长辈。
入职手续办理妥当之后,老师带我来到了他的实验室。我刚到老师实验室的时候,他手下有四个学生,陈师兄、木师兄、刘师姐,林师姐。刘老师一一介绍我们认识。
陈师兄和林师姐是硕士,木师兄和刘师姐是博士。刘老师让陈师兄和林师姐带我,我之后的工作内容主要是听他们两位的安排。
眼看也到了饭点,刘老师便说大家一起吃个午饭,算是欢迎我的到来。当我再次走进大学食堂,使我整个人感觉到一种诧异,我已经两年的时间没有见到过那么多人一起吃饭。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抑郁症患者走出家门一般。
在席间吃饭的时候,我又认识了一位周师兄。周师兄是刚刚从美国回来,如今已经入职当老师了,待遇是副教授级别,对外宣称是JZ大学特聘副研究员。更让我惊讶的是这位师兄的年纪仅有二十八岁。
那时候的我已经二十五岁了。那天中午,听了周师兄的介绍后,似乎我就没有太多的胃口去吃饭了。看着那满桌的佳肴,旁边坐着国内顶尖大学的研究生,还有一位二十八岁就已经成为大学副教授的天才。我想称这样的人为天才不为过吧。而我却是一个考了两次研究生都没考上的‘当代饭桶’。
‘当代饭桶’这是林师姐后来对我的评价。那是一次去参加学术会议,因为学校是国内顶尖的大学,学校会承办一些规格很高的学术会议,来参会的基本上都是相关领域的大牛。那次会议的午餐是海鲜自助,在那次会议上我是第一次吃到鲍鱼这种东西。
我看着这些美味的海鲜,而且是免费的,不用我自己花一分钱。我便把自己盘子里装的慢慢的,一盘子装完后,我又拿了个新盘子继续去装。等到大伙坐下来吃饭时,只有我面前的两个盘子像两座小山包一样。师姐便调侃我说:“你干活儿不行,干饭倒是很在行,你可真是个‘当代饭桶’”。
中午吃完饭后,刘老师就把我交给师兄师姐们带了。回到实验室,陈师兄问我都会些什么实验技能,我说:“小鼠灌胃,腹腔注射,尾静脉注射这些上大学的时候学过。”
“westen blot会吗?”师兄接着问道。
“这个我没学过。”我说。
“那行,那你要不试试给老鼠灌个胃,我看一下。”
“可以。”说完,我拿了一支1ml的注射器,吸了些生理盐水,把灌胃针装到注射器上,然后从笼子里面抓了一只小白鼠。我一只手抓着小白鼠,一只手拿着注射器给小鼠灌胃。可能是我太久没使用过这项技能,而且师兄师姐们围在旁边看我实验,很紧张。我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把灌胃针伸到小鼠的胃里。
刘师姐说:“别着急,没事,慢慢来。”
她这一说话,我更紧张了,一不小心,用力过大,生理盐水一点没灌进去,小鼠咯血了。
陈师兄说:“你把老鼠放下吧,我这老鼠没有多余的,后面实验还得用呢,你别把它给灌死。”
我把老鼠放回到鼠笼里。师兄师姐们那疑惑的眼神和渐渐消逝的笑容似在乎和我说,刘老师这是从招来的这么一个人。
这次简单的考核就以我的失败告终,我很庆幸这时候我的入职手续都已经办完了,不然我可能都不会拥有这份工作了。我把手套丢到垃圾箱,一个人低着头失落落地走出实验室。
当我从卫生间回来时,恰巧听到陈师兄在和木师兄谈论我的情况。他们在讨论让谁带我这个问题。我站在休息室的门口听了一会,他们的大致意思是都不太想带我这个‘当代饭桶’。药学专业毕业,现在连一个小鼠灌胃都做不好,最基础的Westen Blot连是什么都不知道,这种人搞什么科研。
我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刘老师来休息室接水,因为我们只有休息室里的饮水机有热水,所以老师们接水也要到休息室。这种设计可能也更方便老师监督学生吧。
刘老师看到我在休息室门口,便问我:“你站在这干啥。”我说:“没事,刚去熟悉了一下实验室的环境。”说完我和刘老师一起进了休息室。师兄师姐们可能也听到了我和刘老师的谈话,当我们走进休息室时,休息室里鸦雀无声,师兄师姐们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里的文献。
后来,师兄师姐们还是按照刘老师的安排,由陈师兄和林师姐带我。因为之前的实验考核,给师兄师姐们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所以在后面学习过程中我显得格外的认真。
首先是从基本的Westen Blot(简称WB)实验开始学。按照说明书进行预制胶的配置,先配下面的分离胶,然后等分离凝固了,再在分离胶上面配置浓缩胶,浓缩胶配好后把胶放到4°C冰箱里。刚开始每天晚上下班前,我都要给师兄师姐们配上几块胶。这样枯燥的配胶操作大概持续了三个月,后来听说刘老师拿了个大项目,钱多了,我们可以直接花钱买现成的胶了,就不用自己配了。
会配胶了,然后就开始学习怎样加样。陈师兄只有在周一上午会来实验室,因为我们周一会进行组内的汇报。其他时间他是只有在下午才会出现。这样的话,他每次做WB实验时,都要在下午或者晚上收蛋白。而且他每天在五点半的时候都会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地铁站接他的女朋友。
据说他女朋友脾气很古怪,要求师兄每天都要去接她下班,不管他是否有实验。怪不得他们之后会分手,我想这女人的控制欲也太她妈强了。
所以,刚开始我每天要等师兄接好他女朋友,然后再把他女朋友送回家,再回到学校继续做实验。这期间他还没有时间吃饭,等师兄回到学校,吃完饭,这才开始我们这一天的科研工作。我想科学家的时间都很紧迫的。
师兄吃好饭,便带着我从头做WB实验,先是在之前给过药的细胞里加RIPA裂解液,放在冰上裂解。裂解完成后,用细胞刮刀把细胞从培养皿上刮下来,之后用移液枪把细胞和裂解液都收集到EP管中。随后进行离心,提取上清。再在上清中加入Loading buffer混匀,这样样品就制作完成了。
样品制作完成后,就按照相应的体积加入到SDS-PAGE凝胶中就可以了。这样上样就也完成了,然后把胶放到电泳槽里进行电泳,电压和时间都按照文献里面的进行参考。当观察到溴酚蓝(loading buffer的颜色为蓝色)快要跑出分离胶的底部时,停止电泳。
电泳完成后,把胶从电泳槽里面取出,进行转膜实验。这个过程是让SDS-PAGE胶上的条带转到PVDF膜(硝酸纤维膜)上,转膜之后便是一抗和二抗的孵育。一抗孵育是要在4°C冰箱中进行过夜,而二抗孵育只需在常温下1.5h就可以了。
一抗孵育和二抗孵育还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一抗孵育液的价格远远高于二抗孵育液。所以一抗孵育液用过之后要进行回收利用,而二抗孵育液可以直接倒掉。当然这条经验,是在我倒过师兄的两次一抗孵育液之后铭记于心的。
在我倒了两次师兄的一抗孵育液后,陈师兄就把我交到木师兄的手里了。陈师兄告诉我说,他最近实验有点紧张,可能没时间来一点点教我,先让木师兄带我一阵,让我跟木师兄学一点基本的实验操作。
那段时间木师兄主要在做细胞实验,这又是一个我之前从未接触过的新的领域。首先是从最基本的细胞复苏开始,把之前储存在液氮罐里的细胞,放在水浴上解冻,解冻完成后,离心,把细胞冻存液吸掉,然后在培养皿里给细胞换上新鲜的培养基。
细胞复苏好后,放在无菌培养箱里面进行培养。然后定期会观察细胞的生长情况,根据细胞的生长状况来判断是否要对细胞进行换液(培养液)或者对细胞进行传代。
那时候我不仅脑子不好使,手还很笨。一个细胞的传代实验,师兄只用了五分钟,而我却要花上半个小时。师兄安慰我到:“没事,你刚开始学,慢慢来,重要的是要养成一个好的实验习惯,不要求快,等你熟悉了就快了。”
我笑着说:“师兄,你快,我慢。”
“快好好做实验,就你妈知道讲黄段子。”师兄说。
“好的,不过师兄身为一个男人你得学会忍耐啊!”
师兄坐在我旁边,感觉他的拳头就要飞过来打我了。·
由于我们的细胞房只有一个超净台,大家做细胞实验时,时间会很紧张。而且细胞房里的洁净程度要求很高,以防细胞被污染。所以在我学会了基础的细胞实验操作后,就很少跟着木师兄进过细胞房了。
陈师兄呢,还是一如既往的只有在下午出现。这样我每天上午的时间就有了空闲。也正是在这时候,我认识了另一位周师兄。因为我没有自己的课题,所以我不用像师兄师姐们一样,还要在空闲的时候看文献。我每天早上就拿着本小说,坐在那看小说。
我的座位是在休息室门口,和饮水机相伴。每次师兄进来接水时,都会看到我在那看小说。有一次他和我说:“师弟还是个文艺男生了。”我礼貌地笑了笑,以示回应。其实我当时心里想——你他妈谁啊?咱们认识吗?上来就师弟师弟的占我便宜。
有一天师兄早上过来接水,看我正好在那又闲着看小说,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师弟,有时间吗?可以跟我去倒个废液吗?”我嘴上答应着,可是心里却暗暗地不屑。
倒废液的路上,师兄问我:“怎么样,《围城》好看吗?”
我说:“还行,瞎看。”
“小伙子,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那你这书看的挺深奥的。”
“还行吧,这是我之前买《活着》的时候一起买的。”
“嚯,小伙子,看的书还挺多啊!”
“瞎看。”我嬉皮笑脸地说道。
废液倒完后,我帮着师兄把新的废液桶拿回实验室。师兄和我说,我帮他倒废液,晚上请我喝酒,而且以后可能还得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当然,我委婉地把师兄给拒绝掉了。我想,你他妈是谁我都不知道,还跟我喝酒。
后来,我回到休息室,问刘师姐:“旁边那个屋最里面的那个师兄是谁?”
师姐说:“你说骏哥啊!那也是个老师,他比赫哥还要厉害一点,他是特聘正教授级别的。怎么了?”
“正正正教授。”
“是啊,怎么了?”
“没事,他刚说要请我喝酒,我给拒绝了。”我说。
“啊?你真是个傻X啊!”林师姐在旁边说道。
木师兄也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又把头回了过去。刘师姐也是露出一脸很无奈的表情。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的傻X。
我站在休息室的门口,休息室里其他小组的同学都漠然地看着自己的文献。我似乎是这般的茕茕孑立,又是那般的特立独行。我看着那像个呆逼一样的饮水机,我真想过去踢上一脚,来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过,我没有,我知道如果我把这个呆逼踢坏了,那么休息室就只剩下我这个傻X了。
过了几天,师兄让我帮忙去给他做实验,因为我之前做过一些相关的实验,多少还是可以帮上忙的。那天做实验的时候,我和师兄说:“等月底开了工资我请你喝酒吧!”
“怎么,想开了?小伙子。”师兄笑着跟我说。
我说:“没有,咱们这第一次喝酒,你是长辈,我是晚辈,怎么能让你花钱呢。”
在我一番油嘴滑舌之后,师兄接受了我的邀请。
等到月底,我开了工资后,便问师兄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喝酒。师兄把日期定在了周五晚上。在和师兄商定好时间后,我接着邀请其他的师兄师姐。
木师兄周五和朋友约了一起去打球,陈师兄周末要去配女朋友,林师姐不喝酒,刘师姐则是有实验安排,另一个周师兄出差。所以这场酒就只有我和周骏师兄两个人了。
晚上下了班,我到师兄的办公室,问他要去哪里喝。师兄说:“我家楼下有一家酒吧,要不我们去哪?”我点了点头,说:“听师兄的安排。”
之后师兄便开始开始收拾东西,他拿着一个平板电脑,问我:“你要平板吗?我现在用不上了,你要用的话可以拿去用。”
我说:“不用了,我认为手机更方便一些。”
我和师兄一起下了楼,我俩在路边扫了两辆共享单车。我骑着车子,跟在师兄的后面。我想,之前在网上看到过,有那种境界很高的大学教授是骑自行车的,但是骑共享单车的大学教授还是第一次见呢。
骑了大约20分钟左右,他指了指路边的那家酒吧,告诉我到了。我看了看那间酒吧,规模不是很大,叫做庙口酒吧。师兄又给我指了指旁边的小区,告诉我他就住在那个小区。
我们把共享单车,停在酒吧门口的路边上,关了锁。我跟着师兄进了酒吧,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进酒吧。之前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在开发区,学校外面的娱乐设施就只有两间KTV还有一间网吧。剩下的就是一些吃饭的地方,还有一间澡堂。我们学校和这种城里的一流院校是没法比的。
进了酒吧,老板把酒单拿给我们。老板是个台湾人,胖胖的,说话时还带有浓重的台湾口音。当然我是听不出来台湾口音的,这是教授师兄告诉我的。我看着酒单上那些酒的价格,我竭力地在这些酒中找到一两种我可以负担得起的,然而并没有。
随后把酒单交到师兄的手中,和师兄说,你想喝什么你点吧,我跟你一样的。那时候我的工资每个月只有四千三百块,房租要一千两百块,每个月的饭费大约也要一千两百块,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开销,每个月也就剩下个一千块左右。可我看着酒单上最便宜的酒也要一百块左右一瓶。
师兄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于是师兄就先简单地点了几瓶啤酒,我们喝着酒,他和我聊起了我的过去。不知怎么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进行面视一样。师兄告诉我,不要紧张,这不是在学校了。后来随着酒劲儿上来,我开始变得话多了起来。
喝着喝着师兄又点了几瓶原浆酒,这酒很苦,那是我第一次喝这种酒。聊着聊着,我们聊起了文学。我们聊了一些国外经典,那时候我和师兄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像海明威那样的作家。师兄说,他年轻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回老家的高中当一名语文老师。
我和师兄说:“你现在不也是一名老师吗!”
说完我们都笑了,喝着各自面前的酒。
也许我在考研这件事上失去的运气,用来遇见了一位懂文学艺术的前辈。曾经别人在复习专业课的时候,我在看小说。当我的同龄人在象牙塔里读着书,我因为‘二战’的失败,不得不先去村里的厂子里面当苦力。谁知道我竟然用我的那些不足挂齿的阅历而和一位三十岁就已经当上大学教授的人侃侃而谈。
师兄的酒量很差,没喝多少他就已经开始摇头晃脑了。后来他实在喝不下去了,他说喝多了的话,回家你嫂子该不高兴了。我跟老板结了帐,扶着师兄出了酒吧。我问师兄说,要不要我送他回家。
师兄说:“不用,你也早点回去吧。”
说完师兄朝着一个和他家相反的方向径直走了。我站在路边,用手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准备去追师兄,没一会儿,他又走了回来。他笑着对我说:“快回家吧,不早了。”我在路边站了会儿,看着师兄进了他家的小区,我便骑上共享单车回家了。
又过了大约一个月,林师姐的课题任务紧张起来了,我便理所应当的又换了一个带我的人。
刚到师姐手下的时候,师姐问我:“会做细胞实验了吗?”
我信誓旦旦的和师姐说:“会了。”
师姐便带我到细胞房,给我传了一株细胞,告诉我要好好养着这株细胞,后面的实验要用。我和师姐说:“放心吧。”
然而,过了一周的时间,我发现自己的细胞染菌了。更糟糕的是由于我的细胞染菌,导致培养箱里其他的细胞的也有遭殃的。有的细胞又是那种很稀有的,是师兄师姐们辛辛苦苦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后果可想而知,从那次事件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进过我们组的细胞房。我所有的细胞实验操作,最后只是笔记本上的文字记录罢了。
把细胞实验搞砸后,师姐便教我一些其他的实验操作,首先是如何制备生物样品。如何制备样品,要根据参考文献的指导,她告诉了我一些查阅文献的网站,例如中国知网、维普、谷歌学术等等。
我们会把我们查到的实验方法进行筛选,最后选出一个最优的制样方法。当然这个重复筛选的过程是由我进行操作的。师姐更多的是给我进行实验操作上的指导,来避免由于实验操作导致的误差。
至于筛选结果的评判则是需要借助仪器。是一种叫做高效液相的仪器,这种仪器是我来到这里的实验室第一次见到。之前读大学的时候,只是在课本上见到过图片,学习过一些理论知识,却从来没有实践过。
仪器的操作也是由林师姐亲自教我。她是我们组唯一一个能熟练使用这台仪器的人,其他的师兄师姐也只是会偶尔使用一下。
那段时间里每天早上到了实验室,先把前一天的实验结果进行汇总,然后就是按照文献上所给条件继续进行样品的制备,每批样品大概有30几个,这样做下来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晚上下班之前把样品放到液相里进行跑样。这样的生活持续大概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我们筛选出了三种药进液相最优的制样方法。然后,师姐把这三种方法进行汇总,写进了她的论文里。而我则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
在我焦头烂额筛选制样方法的时间里,组里新进了两名成员。一位是博士后,一位是直博生。博士后是一位师姐,直博生是一位师妹。
我第一次见到这两位还是在大组会上,我们的大组会是每周六都要开,而我们自己组的小组会是每隔一周开一次。除了每两周一次的小组会,师兄师姐们每周一还要去单独找老师汇报自己的课题进度。当然这也是让陈师兄最痛苦的一件事。
在大组会上新来的师姐和师妹进行了自我介绍,师姐姓韦,她已经博士毕业几年了,之前一直在企业干,如今想继续从事科研工作,便来做两年博士后。韦师姐博士也是药学专业,主要从事仪器分析药物代谢方面的相关工作,她还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药物分析常用的相关仪器的知识。
她讲的那些知识,我之前在课本上也学习过,只不过我学的东西全部都还给老师了。虽然现在的我已经能熟练使用高效液相进行样品分析,可是她讲的那些理论知识我听起来还是一头雾水。
韦师姐一阵侃侃而谈后,轮到新来的小师妹进行自我介绍了。小师妹本科也是国内一流的名牌大学,22岁就已经是一名博士生了。看看坐在她旁边的这位师兄,25岁了还在异乡漂泊,爱情事业一无所成。
听着小师妹介绍了几句,我便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组的一位师姐。那时候,每次周六组会,我最开心的就是能见到旁边组那位楚楚动人的师姐。其实,如果我能考上研究生的话,按辈分算的话,那个女孩应该是和我同一届的。
她不太爱说话,每次组会也是坐在教室的角落,她喜欢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脚上是一双拖鞋,她的皮肤很白,就像是刚煮熟的鸡蛋剥去外壳一般。当然这种比喻用在形容一个女孩似乎有些不恰当,可是我还是习惯这样说。同样的,对于那些不太好看的女孩子,我习惯说她们是剥了壳的茶鸡蛋。
那个女孩还有一点最吸引我的就是她从来不化妆,这一点就让她在我眼里显得更加有吸引力。不过我对这个女孩的喜欢,只是单纯的爱慕罢了。我曾几次对她献过殷勤,只是她对我永远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我知道,像这样优秀的女孩,一位国内一流院校的博士而且还有姣好的容貌,这样的女孩似乎都是那些商业大佬的标配。或许某一天她也会因为一张手捧奶茶的照片爆红网络,亦或是一张身着白大褂专心科研的照片而风靡网络。总之就是和我这样一个每天被人呼来唤去的打工仔是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后来木师兄时常教育我说:“男人要有自信。”
是啊,男人是得要有自信,可我却是那么的普通。
韦师姐进组后,我的工作又再次发生了调度。韦师姐是来做博后,主要是帮助老刘做横向项目的。当然过了一段时间,我就把对刘老师的称呼改成了老刘。因为我的师兄师姐们私下都是这样称呼他的。
老刘有两个儿子,她的妻子也是大学教授。我听师兄师姐们说,老刘和她的妻子是在国外上学时候认识的。老刘已经有四十出头了,他的大儿子只有七岁。据说老刘手里至少有三套房产,都是他做横向项目挣的。
每次我们自己小组开组会时,老刘都会和我们讲他对自己孩子未来的规划,以及他孩子最近又参加了什么兴趣班 ,掌握什么技能。然后等师兄师姐们汇报完课题后,再对师兄师姐们的课题进行一番理所应当而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指点。指点过后,他则继续和我们谈论他的孩子。毕竟他有两个孩子,而我们的组会又是每两周一次。
有时候老刘谈论的兴致高涨的时候,还会点我们的名字,问道谁谁谁你有男朋友了吗?或者是谁谁谁你有女朋友了吗?没有的话得赶紧找了,可别像我一样,三十多岁才结婚,这样中年压力很大的。
韦师姐来了不久后,老刘和企业那面的项目合同也签妥了。那天晚上老刘带着我们小组的所有人和企业那面的领导一起吃了个饭,来庆祝成功签约。那是我第一次去如此大的场面,吃到了我之前从未接触过的食物,还有饮品。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在那次酒席上第一次喝到椰奶这种东西。那时,服务员端着一个玻璃瓶进来,玻璃瓶里面是乳白色的液体。我以为是牛奶。服务员走过来,给我倒了一杯。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那种醇香的味道,不断挑逗着我的味蕾,随后我把面前的那杯奶一饮而尽。我问旁边的林师姐:“这是什么啊?还挺好喝的。”师姐告诉我这是椰奶。
“椰奶,这还是我第一次喝。”我又叫服务员给我倒了一杯。
在我之前二十多年的生涯里,除了可乐、雪碧、果汁,我喝到的最好的东西可能就是那种十几块钱一杯的奶茶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领导们一阵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过后,这场酒席也就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老刘让我们把企业的领导的送回酒店休息,他自己叫了个代驾回家了。
翌日,早上老刘用微信拉了一个交流群,群里面只有我,老刘和韦师姐三个人。他说让我们早上到了学校就去找他开会。
我们到了办公室后,老刘给我拿了个凳子,并招呼韦师姐坐到沙发上。他和我们讲了一下公司横向项目的进度安排。并告诉我,我接下来的工作主要由韦师姐进行安排,以企业这面的工作为重心。说完他便让我出去了,他说剩下的一些详细内容他要和韦师姐详谈,之后我的工作安排再让韦师姐给我安排。
我出了办公室,顺手把办公室的门给带上。当我刚出来,听到门锁“咔嗒”的一声,我想这是多大的商业机密,还得把门锁上。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韦师姐又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她给我讲了一下接下来的大致安排。大致内容是这样的:在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每天上午要去学校的动物房,给我们的老鼠进行灌胃给药,持续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观察老鼠的健康状况和睡眠质量。
我和师姐说:“学校的动物房需要考试才能进,我的那个考试还没考。”
“那你还不赶紧考,你怎么不早说,这实验安排我还得改,等我回头和刘老师商量一。”
韦师姐说。
回到休息室,我看到陈师兄正好在,便过去请教一下怎么考动物房的资格证。然而,师兄只是随便的搪塞了我几句。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陈师兄那几天心情一直不好,是因为他和谈了两年的女友分手了。
后来我又询问了下刘师姐,她告诉我如何在学校动物实验中心的网站上进行报名,然后还要参加考试。我一听到还要考试,感觉脑袋都大了。经历了两次研究生考试落榜后,我可能患了‘考试恐惧症’。这是我从之前学驾照考试中,发现自己可能得了这种病。
无奈之下,我还是只能向陈师兄求助。这次很幸运,他也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帮我考试。我希望不是因为我说他帮我通过考试之后我请他吃饭,地方随他选,而帮我的。而是一个师兄出于对师弟的照顾而慷慨相助。
两天后,动物实验中心的资格证书下来了。韦师姐让我订老鼠,把老鼠放到实验动物中心。一共四十只老鼠,每组十只,五只作为空白对照,每天给2ml的生理盐水进行灌胃,另外五只作为给药组,进行给药。
就这样,我每天早上来到实验室后,准备好灌胃针,然后从4°C冰箱里把需要用到的四种药拿出来,连同灌胃针和5ml的注射器放到一个小收纳盒里,再准备一副M码的橡胶手套。然后就去动物房开始我的工作。
从医学院到学校的实验动物中心正常步行也就5分钟,我却常常拖沓地能走上10分钟。到了实验动物中心,先要在门卫处录指纹。然后才可以去动物房。我们的动物在4楼。录完指纹,随即称电梯到4楼动物房。到了动物房后,要先把鞋子换掉,穿上动物房专用的拖鞋。
换好拖鞋后,把收纳盒打开,喷一下酒精,然后连同手机(手机需要放到自封袋中)放到一个装有紫外灭菌锅的传送室里。然后就去旁边的更衣室通道换衣服。因为动物房的洁净程度很高,所以进出的程序也很繁琐。换上专门的衣服,戴着口罩,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然后去传送室拿灭好菌的收纳盒和手机。
拿好自己的东西后,进到动物房开始灌胃给药。拿出一个注射器,拔掉前面的针头,吸取2ml的生理盐水,然后插上给小鼠灌胃的灌胃针(小鼠灌胃针和大鼠灌胃针是有差别的),一手抓着小鼠,一手拿着注射器给药。重复5遍。
按照之前的操作,换一个新的注射器,给实验组的老鼠进行给药的灌胃。重复5遍。然后再用给生理盐水灌胃的那个注射器给下一组的空白对照组的小鼠进行生理盐水的灌胃。重复5便。空白组完成后,再换个新的注射器,继续对给药组进行给药。
40只小鼠,每天我要独自在鼠房里,穿着那身只露两只眼睛的行头待上两个半小时。一个月的时间,天天如此。而那时正值南方的夏季,动物房由于要恒温,不能把空调的温度调低,每次从动物房出来后,就像在我们北方的澡堂子蒸了个桑拿。
那时候,我记得看一位作家的采访,他说他觉得世界上最糟糕的风景是人的口腔。我想比人的口腔这处风景更糟糕的怕不是老鼠的口腔吧。
让我印象更深刻的是,那时候因为为了保证实验时间的一致,老刘给我申请了不用去参加周六上午的大组会。老刘还鼓励我说:“小李啊,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你周日加班的费用年底都会发给你的。”
我对这位有文化且为人师表的副教授所说的话深信不疑。可等到我离职时,我也从未见过我的银行账户上多了一分我工资以外的钱。
项目完成后,老刘让韦师姐问我,以后还想不想参加大组会。
我的回答当然是——不想。
韦师姐对老刘的忠诚可谓日月可鉴,只是不知道当她面对着老刘老婆的怒吼时,心里是否会有一丝的动摇。当她的老公知道自己同床共枕的老婆怀了别人孩子的消息后,还能否依旧过着同床异梦的生活。
陈师兄是最先发现韦师姐和老刘发生关系的。他说,每次早上去找老刘汇报时,只有韦师姐进去汇报时,老刘会把门给锁上。而且韦师姐每次汇报的时间最长。陈师兄按顺序是在韦师姐之后进行汇报,有时候见到韦师姐汇报出来总有一些衣衫不整。
直到有一次,他在韦师姐之后进去汇报时,在老刘办公室的沙发上发现了一些白色液体。他回来后,把消息告诉了我们。之后我们每次去老刘办公室时,都会特别留意一下老刘办公室里的沙发。
每次出去参加一些学术会议时,老刘也会把韦师姐刻意安排在他的房间旁边。我想他们这样或许是为了更方便进行学术交流。谁知道呢?
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在一次学术交流会上,老刘的老婆也恰巧去参加了。他老婆事先没有通知老刘,本想给自己的老公一个惊喜。然而那天他找遍了整个会场也没有找到自己老公的身影。
当她敲开老刘宾馆房间的门,看到穿着浴袍刚从浴室出来的韦师姐时,这个同样身为大学老师的女人像一条发了疯似的野狗要和老刘同归于尽。
后来,老刘的老婆又把事情闹到了学校里,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羞辱了韦师姐一顿。然而面对老刘老婆的羞辱,韦师姐表现却是如此泰然自若,那是的她已经开始有妊娠反映了。我想她不和老刘老婆吵架,可能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她不想因为眼前这个又丑又老的女人而让自己的孩子有所闪失。
当老刘知道韦师姐怀了他的孩子后,他毫不犹豫的和他老婆提出离婚,他可能也已经受够他那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不知道老刘以后的组会上还会不会和我们讲他孩子的未来规划。
那天老刘又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他语重心长的和我说道:“小李,最近你韦师姐怀孕了,做实验不方便,之后的实验你多帮着你师姐做一下,好吧。”
“好的,刘老师。”我回答道。这他妈她没怀孕的时候,实验也是我做的啊!
老刘可能是因为离婚官司的原因,在那段时间他心情一直不好,情绪波动也很大。组会上不再讲他如何规划他两个儿子的未来了,则是对师兄师姐们的课题开始吹毛求疵了。而我则是依旧每次在开组会前,把晚餐给订好,然后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坐在教室的最后,默默地吃着饭,我可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只想坐在角落里听着他们那些诙谐幽默的言语。
随着韦师姐的肚子一天天的变大,她和老刘都跟自己曾经的另一半办好了离婚手续。但是在高校里发生这种事情,难免会在网络上引发一些舆论,可是这些并没有对老刘产生丝毫的影响。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和企业的高管在酒桌上高谈阔论,讲述他那一套人生哲学。然后企业的高管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和他签合同,搞合作,给老刘送钱。
等到老刘有了钱,他再花钱去买文章。老刘的科研学术能力非常差劲,我的师兄师姐们入学后,大部分时间都被老刘安排着去做横向项目。老刘一直向学校申报的是专业硕士生和专业博士生的名额。因为专硕和专博毕业难度低,不像学硕和学博那样需要文章才能毕业。
所以老刘把学生招进来之后,只需要他们在做横向的过程中顺便写上一两篇文章,然后借着JZ大学的名气,进行投稿。这样学生既能毕业,而且也不耽误自己挣钱。只是专硕和专博的学制比较短,在之前这一直是困扰老刘的一个问题,不过后来随着延期毕业的普及,这个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等到韦师姐和老刘领了证,韦师姐在实验室里显得更为趾高气昂了。从她怀孕后,她就再没踏进过实验室半步。每次有新的实验计划,她会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告诉我接下来该如何如何进行,给我讲一下她的科研思路。我知道她的科研思路,完全是她刚刚在办公室里和老刘暧昧过后的灵感。
之前我一直在思考,既然所有的实验都是我来进行操作的,那为什么老刘不直接和我谈下一步的实验计划呢。直到看着大腹便便的韦师姐后,我想我的答案不言而喻了。
一阵凉风袭来,把我的思绪牵回了现实。我点了只烟,欣赏着那片只属于这座城市的星空。微风中夹带这花的芬芳,星的馥郁,夜晚,这是一个令人心情舒畅的夜晚。我不能否认在这里我体验到了强而有力的世界不知什么时候让我的心上也能结出一层痂,让我的情绪不再波动。
在韦师姐怀孕期间,我要一个人担起我们两个人的实验。那段时间,陈师兄陷入了失恋的困境中。显然每天五点半的时候他不能去接她女朋友下班,他在实验室里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过了没多久,他便把给实验室老鼠换垫料的工作交给我。要知道糖尿病模型的老鼠,每天都需要换垫料,而且这种模型的老鼠垫料即使是一天一换,也是非常臭的。这也是他不愿意自己动手的原因。
在韦师姐没给我安排其他的实验的时候,陈师兄老鼠的垫料我会按他的要求一天一换,而且还有注意及时给他的老鼠加粮食,加水。这就是我每天的工作。我想,如果没有陈师兄面视时候的帮助,我可能也没有机会来JZ大学工作学习。而且在我来到JZ大学后,也是陈师兄带我熟悉了实验室的环境,也教会了我一些基础性的实验技能。所以陈师兄的要求我也都按部就班地完成了。
直到后来,韦师姐去医院养胎,马上就要分娩了。那是老刘第一次和我谈论课题,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坐在他的办公室,听他亲自给自己安排任务。
当我自己有了课题的方向,那种喜悦,似乎把自己带回了刚来到JZ大学时的状态。带着热爱和梦想,奔赴远方的山和海。
当我沉浸于拥有自己课题时的喜悦,我却忘了陈师兄交代给我的任务。当我再想起来时,发现陈师兄自己把工作给做好了。
“师兄,不好意思,老刘给我安排了个课题,我忙着查文献,把你交代的工作给忘了。”我说道。
“没事,没事!”师兄笑着说道。
后来又有几次,因为老刘课题催促的紧,我把师兄交代的工作全给撂下了。后来,师兄慢慢的不再找我给他做实验了,而我也开始沉浸在自己做课题的快乐当中。
直到一天中午吃饭时,木师兄和我说:“你知道吗?你陈师兄在追你女神。”
“是吗?我不知道啊!”我疑惑地看着木师兄。
“你这还成天傻傻地做实验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问。
“就是上次咱们两个组联谊时候的事。”
“这我还真没注意到。”
“你那阵儿忙着做实验,联谊后,他约你女神去打羽毛球,晚上还去唱歌了。”
“你怎么知道的啊!”
“唱歌那天晚上我也在。”
“他怎么想起来追她了?”
“可能是刚失恋太寂寞了,还有我怀疑可能是因为你一直不好好给他做实验,毕竟他也是知道你喜欢她的。”
聊着聊着,我们不知不觉到了食堂。我们刚走进二楼食堂,看到陈师兄和我喜欢的那
个女孩,说说笑笑的从食堂里走了出来。我们互相打了招呼。
我还从未见到过那个女孩笑得如此开心。我想或许陈师兄才是最适合她的,他能给的是我给不了的。我回过头,看着他们渐远的身影,微风拂过女孩的发梢。我脑海中浮现出村上春树的一句话“如果我爱你,而你也正巧爱我。你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笑替你拨一拨,然后手还留恋地再你发上多待几秒。但是,如果我爱你,而你不巧地不爱我。你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你头发乱了喔。”
其实,那时候实验室里的许多都已经知道我i喜欢那个女孩。直到大家看到陈师兄每天给那个女孩送水果,帮她做实验,还会给她提供一些课题上的帮助。之后,我感觉每个人再看到我时,都是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我这个岌岌无名的科研助理。
自从陈师兄和那个女孩在一起后,我再也没有和他们一起去食堂吃过饭。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嫉妒。我知道一个人成长有两条途径:一条是喜欢的依旧喜欢,但是可以接受无法拥有。二是恐惧的依旧恐惧,但是可以坦然面对。这两条我都做不到。
所以之后每次到了饭点的时候,我都会刻意地走进实验室,等他们来喊我的时候,看到我在做实验,他们便先去食堂了。刚开始时的时候,我掌握不好他们从食堂回来的时间,亦或许是我的肚子真的很饿了,常常出现一种很尴尬的现象——我在去食堂路上时碰到他们正好回来。
吃饭的依旧是那几个人,只不过其中的一个男生不在了,换成了一个女生。
我知道,师兄师姐们已经看穿我的心思。但是没有人说罢了。JZ大学的博士,硕士的又怎么会连我这么简单地逃避都看不懂。现在想想,感觉自己蠢的像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我知道,他们不会因为我一个无足轻重的科研助理,而去和一个JZ大学即将转博的人离经叛道。不管是未来还是现在,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想我也会选择会和后者交好吧。当然这种social的智慧也是我在JZ大学学到的。
秋风携雨,丝丝凉意,沁入人心。掐了手头的烟,转身回到了自己蜗居的那所10平方米的小屋。掏出手机,望着那些带着红点的群消息,我逐一退出了群聊。当我把微信列表里的群消息全部清空后,我才发现自己微信列表里100多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是因为工作之外的话题和自己有过交流的。
我随即把手机丢在了一旁,拿着毛巾,去冲了个热水澡。冲完澡,躺在床上,尽管我告诉自己很累了,可是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我想那些蹲在街角吸烟的人,公园里独自地荡着秋千的人,午夜在酒吧买醉呕吐的人,地铁上接了个电话突然眼圈红起来的人,路边的长椅上拿着手机哭泣的人,高层的天台上犹犹豫豫往下看的人,还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人都有着各自的故事。
当然我也直到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而路过的人大都只看到了烟。你不能奢望他们去懂你,因为他们只看到了你的表面。但随着时间的沉淀和几分运气的眷顾,或许有一个人会看到你心中的这团火。
如果我有幸成为那个幸运的人,我会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梦想毫无理由地执着,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把那些无人问津地岁月熬成清茶,等一场芳香四溢。
想着想着我也渐入梦乡。
由于我自己的离经叛道,和师兄师姐们的关系也渐渐疏远。没过多久,我们得知了韦师姐给老刘生了儿子。不,应该叫韦师娘。老刘中年得子,很长时间沉浸入幸福喜悦当中。仿佛是他第一次当父亲一般。
老刘开心了,师兄师姐们自然也跟着开心。因为老刘不会在组会上对师兄师姐们的课题吹毛求疵了。我想趁着老刘的开心,和老刘提一下我的离职。那时候,他交代给我的课题也已经完结了。
可是离职的程序却足足拖了一个月之久。或许是因为我走了,韦师娘的工作一时间找不到人接手。因为我的师兄师姐们自己手里的课题就已经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了,他们是断然不会去帮韦师娘做实验的。
就这样,我又等了一个月。等到韦师娘在家坐了一个月的月子后,回到学校,我也能离开这里,回到属于我应该去的地方。韦师娘回到学校的那天,课题组里的师兄师姐们争相的向新晋的师娘送出了自己的祝福,还有给宝宝买的礼物。
那一刻我深深地发现自己是多么的特立独行,我没有一句祝福,也没有任何礼物,只是拿着一张离职报告,等她去找老刘签字盖章。
我简直可以去当一个作家了,每天老老实实地坐在我的窗子里,窗子以外的事,我看了多少也是枉然,大都是我不明白,也不会明白的。
下午办好了离职手续,出了校门,看着学校大门上的JZ大学四个字。虔诚夙愿,来时路。
我坐在公交车上,耳机里放着韩寒作词的《如果你也这样过》。我看着窗外的风景倒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太阳正在慢慢下落。这是我第一次乘着夕阳下班啊!我笑了,可眼睛里也有泪水。看着逐渐下沉的夕阳,我知道,太阳落下了明天还会升起来。而我也一样,每天像太阳一样熠熠生辉,闪闪发光。
第二天,正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我那间10平方米的小屋。这间小屋唯一让我欣慰的就是能让我享受一下阳光的沐浴。我懒懒地睁开了眼睛,顺手拿起放在枕头下面的手机。看到有一条未读消息,我解开锁,打开微信,看到是周骏给我发的消息,告诉我晚上去他家吃饭,给我践行。
这让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这次我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师兄的邀请,没有拒绝师兄。我回复好师兄的消息后,随即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了衣服,伸了伸懒腰,刷牙,洗脸,然后下来买了一份杂粮煎饼和烤冷面。
这家煎饼店的老板很热情,我是他家的常客了。店里满10元消费会免费赠送一杯豆浆。一份原味的杂粮煎饼6元,一份烤冷面8元。
“帅哥,你的冷面,煎饼,还有豆浆。”
“好的,谢谢。”
现在商家,只要你不是长的特别丑,他们都会予以帅哥,美女的称号。如果是稍微长得有点儿丑,他们会和你叫‘兄弟’和‘妹妹’。所以如果哪家商店的老板管我叫兄弟时,我就会考虑要不要在他家进行消费。
回到小屋,吃饱肚子,看了一部关于爱情的电影。然后觉得困意有些上来了,便拉了窗帘,继续躺在了床上。睡觉之前我定了一个5点的闹钟,师兄通知的时间是六点半到他家吃饭。
5点钟,那种摄人心魄的闹钟铃声把我从睡梦中叫醒。起床洗漱了一番,到楼下骑了一辆共享单车,按照师兄给的地址,导航去师兄家。到了半路上,我突然想到第一次去师兄家吃饭,总不能只带着张嘴,空手去吧。
我便找了一家附近的商场,准备去买点什么。可我在商场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能好送个我的教授师兄的。当我准备转身离开时,我看到在商场门口的柜台上放着许多洋酒。我看了看洋酒的价格,选了一瓶中等价位的。
等我到了师兄家里,看到另一位周师兄,还有木师兄和刘师姐也在。还有一位是周骏师兄的学生,是他的一名博士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再次和这群人坐在一起吃饭时,会感到有一丝忸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这桌上除了我是一个本科生,甚至连一个硕士生都没有。不对,周骏师兄的老婆是硕士学历。亦或许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们坐在一起吃过饭,有些陌生。
席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到他们话题的切入点。我也不清楚他们在谈论科研的时候在谈论什么。我只能打开自己买的洋酒,给各位师兄师姐倒上一杯,来证明我的存在。
周骏师兄似乎总能看穿我的心思,他便问我要不要考虑一下考JZ大学的研究生。如果我能通过考试,他可以帮我写推荐信,来提高我复试通过的几率。而且如果我被录取了,他说找老刘帮个忙,说不定还能调到他的手下。
这个诱惑对我真的很大,不过还是被我拒绝了。首先JZ大学的英语分数线我就达不到,更不要说过初试了。其次,就算我过了初试,拿着师兄的推荐信,万一以后我一无是处,那岂不是给师兄丢脸了。
“你之前考研为什么没考上”刘师姐问。
“我之前考的是一般的学校,因为专业课没通过。”
这似乎还是我和刘师姐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
“那你可以让骏哥给你补习啊!这大学教授亲自给你补习专业课,多好的机会啊!”木师兄说道。
“还有机会吗?”我笑着说道。
这时候周骏师兄的那个博士和我说:“来来来,我考考师弟。什么叫中心法则?”
“DNA到RNA再到DNA。”我说道。
“这不可以吗?”周骏师兄说道。
“我再考你一个。”刘师姐说,“什么叫手性异构。”
“不知道了。”我笑着说。
“不知道就喝吧。”木师兄起哄道。
我想如果以这个为酒令的话,我有3个肝也不够用的。不出所料,过了一会儿,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了。我对那天晚上后来发生了什么已经全然不知,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我只模糊地记得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好像是‘说出LNP的全称’。
翌日清晨,我从酒醉中清醒过来,看到自己躺在一片绿色的呕吐物里。环视一下四周陌生的环境。我从呕吐物里爬了起来,起身去找水喝。当我走出卧室后,我明白了,昨天是在师兄家过的夜。
我倒了杯白水,坐在客厅里发着呆。这时候嫂子和师兄也都先后起来了,嫂子给我们准备了早餐,便匆匆地去赶地铁上班了。这是我和师兄第一次坐在一起吃早饭,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深夜的酒和清晨的粥,这是我在这座城市留下的最后的印象。吃完早饭,我和师兄一起出了门。等到学校门口和师兄道了别。
傍晚我来到机场,过了安检,一个人坐在候机厅的长椅上,望着那泛着红晕的晚霞。那一刻我不再有纵是骄阳不近晚霞的傲慢。我只深深地向往书中描绘的“要一个黄昏,满是风,和正在落下的夕阳。如果麦子刚好熟了,炊烟恰恰升起。那只白鸟贴着水面飞过,栖息于一棵芦苇,而芦苇正好准备了一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