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一如既往给在天堂的父亲,手机里续上话费,由刚开始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把这个过程看成是我与父亲灵魂联通的过程。
我很享受这样的过程,就像他从未真正离开过我似的。
一如当年他坐在客厅的白色茶几上,不疾不徐的熬上一壶茶,茶放在茶几一角,再点燃一支香烟,等抽完香烟,再来喝茶,不冷不烫,刚刚好。
见我居然也有空陪他小坐,便轻声问:“你要不要也来一碗?”我说“好!”。他脸上便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起身去厨房拿碗。
我们父女俩习惯用碗喝茶,觉得大气,想喝一大口就喝一大口,想小抿一口就抿上一小口,反正碗里有的是。
无拘无束,畅快。
父亲算不上一个粗人,至少在农村也算得上一个文化人,教了近四十年的书,做不来昧良心的事,也看不惯老弱病残被人欺负,尽管他本事不大。可我就是喜欢他骨子里的那股善良、那股硬气。
父亲好静,嗜睡,爱抽烟,喜喝茶。
四十岁那年他生下我,也陪伴了我整整四十年,他的前四十年,我未曾参与,他的后四十年,我全程陪伴。前年八十岁去世。
这两年里,我除了吃饭时供他,为他坚持做的一件事就是给他的手机缴话费。
我不是一次性给他缴足一年的话费,而是每次只缴30元,这样我在想他时,便拨打他的手机,只要电话里提示有“停机”二字时,我就再缴上30元,总之,我知道他在那个世界已接不通我的电话,但我不想让这个号码成为空号,被移动公司将这个号卖给别人,这样,我再拨打父亲的电话,岂不是在喊别人“爸爸。”
我自以为我做这件事,在天堂的父亲一定会很欣慰,但我理解错了。
清明节前夕,去给他扫墓,坟墓周围为他插满了桃花,塑料的,看上去比鲜花还漂亮,意为:他一生为师,桃李满天下。坟墓中央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彩色冥钱,再在他坟前郑重其事地烧了两捆钱纸。
做完这一切,我便掏出手机欲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给他扫墓来了,坟墓前的空地上,那么大一堆柴火,已经干透,之所以不拿回去,也不把它烧掉,是专门留给他煮茶用的。还想告诉他在那边别舍不得花钱。可是,我却没有打通他的电话,手机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于是,我立即在手机上给他缴话费,奇怪,硬是没有信号。
我知道,是父亲执意不让我缴,怕浪费我钱,觉得没这必要,可是,一到家,在他遗像前鞠了一躬,告诉他,我不差这点钱,我就是想您,只要您在那边过得好,我在这边也一定会很好。
说完这话,再打开手机,信号也有了,缴费成功。要说深山里没信号我还相信,但父亲的坟地与家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十米。我知道,父亲,还是心疼我的钱,在生时就对我说:这些年里我没缴过一分钱话费,但是手机却没有停过机,真是让你破费了。
父亲是感恩戴德的人,你为他做一丁点小事,他都要千恩万谢,从不认为理所当然。
之所以义无反顾的做这些,是因为我始终深信,人死后是有灵魂的,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在你身边而已。
父亲生平只用过一台诺基亚手机,入敛时姐夫把它和充电器一并放入棺材里。快封棺时,对面邻居让我从戒指上剪下一块金子放进他的嘴里,预示金口玉牙。当时刚好我戴的戒指没有封口,我便让二姐用剪刀从我的戒指上剪下一小块。金子是剪下来了,可怎么放进去呀?他的嘴巴闭得紧紧的,我和二姐都犯了难。邻居便说:你们两个人哪行,起码得叫几个壮实的男子汉来,用手掰开他的嘴才放得进去。
我和二姐都不想兴师动众,二姐蹲在父亲头部一侧对父亲轻轻耳语:伢伢,我给你嘴里放点点者金子进去,你张开口,我好放啊。她说这话时,我正好蹲在父亲身旁的右侧,从我的方位往上望去,正好看得清父亲的嘴,只见他渐渐翕开嘴唇,开口度越来越大,我惊喜不已,忙对二姐说:伢伢已经张开嘴了,你再喊,让他再张大些。
二姐又喊,最后,我瞧得见他张大的嘴足以塞进去一个乒乓球,于是,轻而易举的就把金子放进了他的嘴里,内心一阵狂喜,说:伢伢听得见,伢伢没死,伢伢真能干,让他张嘴就张嘴。他那张大的嘴巴哪还用得上几个男人用手来掰。金子放进去后,他的嘴又自然紧闭了。你说,神不神奇,若非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任谁说,我都不会相信,会认为是迷信,是胡言乱语。
我知道,父亲在世时,最嫌麻烦人,一听还要请人来掰开自己的嘴才放得下金子,还不如自己张一张嘴,又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哦。
2017年父亲节,他还没生病,身体还很硬朗,我也不知道那就是他陪我过的最后一个父亲节,我用我惯有的方式给了他无尽的温暖,他很高兴,说了一连串的吉利话,有父亲在身旁的幸福想藏都藏不住!却不小心惊动了天神,天神心生嫉妒,执意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尽管我们那么小心,可还是惊动了天神,那年秋天,他就生病了。
第二年,他就走了。
我只能以替他续话费的方式,让他永远留存在我的身边,希望他在那边也能感觉得到我在想他,我曾经对他说过:如果你想我了,就托梦给我。
今晚,他会想我吗?会不会想我给他的父亲节礼物?如果他真的想我,今晚,我依然会梦见他,他依然会托梦于我!
会的,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