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社会，人间苦难多。渔民生活苦黄连。冬天，冰封河面，不能捕鱼。夏天鱼多，不值钱。哥哥卖鱼时，一条二三斤重的黏鱼，连一盒火柴都换不来。哥哥一气之下，将鱼扔到粪堆上。渔民夏天即便是有点积蓄，由于无处储存，也不能换成粮食。遇到货币贬值，渔民冬天日子非常难过，常常上岸要饭。夏秋两季，母亲上岸拾人家丢弃的庄稼，也能拾几斗粮食寄存在亲友家中。冬天，母亲到亲友家磨面，亲友还要管母亲一顿饭。母亲常对我们说，她吃过百家饭，叫我们不要忘记家乡亲友的恩情。每想起母亲的教诲，我和哥哥都有愧疚之感，因为我们无力报答。
记得我四岁那年冬天，船到固镇，忽降暴雪。天气骤冷，冰封河面，数日不开，船被困在那里，不能动弹。春节前大年三十，手中无钱，米面告罄。母亲与父亲商量后，母亲领着我上岸要饭。
大户人家，大门紧闭，无法进去。自然无法讨要。贫穷人家，不得温饱，自然也不能上前讨要。母亲挑个中等人家，心想或许能够讨得残羹剩饭。于是来到一个单门独院像是小康之家。
这家院门虚掩着，母亲推门进去。一只小狗卧在地上，汪汪叫了几声，似是向主人报信，有客来访。
主人从屋里出来，仔细打量我几眼，便与母亲叙话。这家老俩口带一个闺女。老俩口约五十岁，闺女十六七岁。一家老少面容和善，说话和蔼。
母亲落坐后说明来意。先说雪天遇阻，钱粮耗尽。老俩口表示同情。后说父亲残疾。老俩口更加显示恻隐之心。随即让闺女端出饭菜，让我和母亲吃。馒头、豆包、肉、鱼、丸子等摆满一桌。
母亲吃完，我还是狼吞虎咽地不停地吃着。男主人心领神会说:“人世间，事违人现，相不单行。本长狮，家有良田百亩，靠收租，吃穿有余。重不算大富，也称得上小康之家，没料想，两个儿子先后天折，没有这个福份啊!眼看闺女就要出嫁，这份家业无人继嗣，我俩整日发愁…..”
母亲说:“凭大叔大婶心肠这么好，挑个合意的，招赘过来也就好了。”
男主人说:“我们倒也这么想过，总是找不到合意的。再说，孩子谁养跟谁感情深。招赘的女婿总不如养大的儿子亲。
女主人又冲我努努嘴，向他使眼色，催他赶快切入正题。男主人吩咐闺女将母亲的篮子拿过去，亲自看着闺女把馒头、豆包、肉、鱼等装得满满的。然后回到坐位上，不太好意思地说:“你丈夫残疾，你一人撑起这个家，养活两个孩子，挺不容易的。你的这个孩子卖给我们，保管受不了屈。我们两家就是一家人，想什么时候来看，就什么时候来看。关于钱的事嘛，多少都好说……”
我一听这话，把筷子一放，碗一推，撒腿就往船上跑。抱住父亲的脖子哭着说:“爸爸，我们不卖!我们不卖!”母亲挎着装满饭菜的蓝子赶到船上，把我搂在怀里，泪水簌簌流到我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