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1日，“未成年妈妈”新闻专题曝出后，快手、火山分别在4月1日和4月2日作出回应。
但行文套路和此前公关文没有太大差异，4月2日晚间《新闻1+1》里，此举遭到白岩松怒斥。
仅仅过了7个多小时，4月3日凌晨5点，快手CEO宿华连夜发出致歉信，“快手 道歉”的话题也被迅速刷上微博热门。
更重要的是，曾经以“热门作品推荐完全基于算法”来回应质疑的宿华，终于说：“算法是有价值观的”。
深陷算法旋涡中的宿华和快手，如何给出满意的解答？
公关文敷衍！央视：NO！
一封合格的公关道歉信，应该具备什么因素？
显然不是快手和火山运营团队的“公关式套路文”。此前每一次被曝出负面，平台的公关文套路总是相似。
4月1日，央视首次报道“未成年妈妈”后，快手和火山均发文回应。这次发文，却被白岩松在4月2日晚上9点半的《新闻1+1》中，一一怼了回去。
其中，快手的公关文被白岩松怼得体无完肤：
“我们注意到有媒体报道····”（白岩松：媒体不报道，你们就不知道了吗？）
“部分用户在炒作····”（白岩松：谁在炒作？是发布者在炒作？平台有助推吗？）
“我们第一时间查封了数百个视频”（白岩松：哟，还不少）
“对个别性质恶劣的账号直接封号·····”（白岩松：原来干嘛去了）
“（我们将）关闭关联推荐功能·····”（白岩松：您之前可是开放的哟）
末了，白岩松还机智总结了快手的公关文大意：“只要您没发现，我们一切照旧，您发现了，我们马上可以采取相应措施。”
火山的公关文当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从2017年11月开始，火山就留意到······”（白岩松：显得自己很行动得早、多么敏感呐）
“近期央视报道，在火山发现了相关类似·····”（白岩松：自相矛盾来了，你看，前面做得好怎么还会被发现呢？）
可以说，白岩松对公关文的批评一针见血，点评得既风趣又直指核心。这番总结，可以说是非常戳中网友的心了。不少网友都点评：“白岩松简直说出了我的心”、“每次就是这样的回应！一点实际作用都没有！”
“世界上最深的套路，是公关团队的语录”。一出事就发个公关文糊弄的套路，显然已经不能被央视照单全收了。当晚新闻还提及，2017年11月快手就曾发布相关的公关文，但现在已经被删除了。
难怪视频开头，白岩松就用“显得无辜、假装诚恳、往往不谈自己的责任”来直言平台对事件的“假仁假义”。
毕竟，这并不是近段时间来，快手的第一次回应和道歉了，更不是第一次因为平台内容失控而被媒体报道了。
自今年以来，快手平台上的不良内容和失控现象便多次被媒体们集中关注和重点报道。
●未婚怀孕生子
3月31日，央视《新闻直播间》和《东方时空》对短视频平台上存在的大量未成年孕妇现象做了报道，提到在快手、火山小视频找出了数以百计的未成年妈妈视频，并追问短视频的底线在哪里。
●捕杀野生动物&大尺度直播
2月初，微博用户爆料一位名叫“超哥”的快手用户，称其长期抓蛇捕猎野生动物，并在快手直播上传手捕猎技术，甚至还在视频中大晒被剥皮的动物。而平台上的类似内容也不在少数。
同月，在开启直播功能2年后，快手终于向大众开放直播，迎来全民直播时代。出现了不少直播乱象。男女主播宾馆直播造人因四百人围观，某位女主播裸露下体直播表演，其尺度之大令人咋舌。
●制假售价内容
消费者维权日来临之时，有媒体曝光在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发现一些账号涉嫌展示仿制大牌口红等，通过私人微信号导流进行假货交易。随后平台回应将严打制假、售假视频账号，开放多条举报通道，发现一起处理一起，欢迎社会各界对快手进行监督。
类似“未成年妈妈”的报道，早在去年就出现在了《法治周末》等媒体报道中。2017年10月底，也有微博大V发现相关现象，称平台早已掀起了一股00后宝妈风潮。但快手对此的回应，似乎总是“会封号”，“都是算法的推荐”。
因此，在4月2日的《新闻1+1》里，宿华本人也被直接点名，此前关于“算法论”的发言也被直接翻了出来。白岩松更是在新闻中多次提及对“算法论”的疑惑——
“平台总把责任给推给算法，说算法怎么没脑子”，“到底没脑子的是技术，还是人？是人推送还是技术推送”，
“有的人看到的，真的是该看到的吗”，
“算法推荐的，是平台想给的”，
“快手说记录世界，有些（违法的）真实应该被倡导吗？”
·······
算法是否真的无罪？记录世界的快手，是否该推送真实但“残酷”的真相给用户？这些疑惑，或许不是发个公关文就能解答。
短短3个月时间里有关UGC内容指责不断，公关文又被直指“敷衍了事”，于是也有了CEO宿华8个小时后的一封致歉信。
快手宿华连道歉信
“所有信赖喜欢快手的用户，以及关心爱护快手的朋友，我要向你们说声对不起。”
在白岩松直言公关文敷衍了事后，4月3日凌晨5点，一封快手CEO宿华写下的、名为《接受批评，重整前行》的致歉信悄然出现在快手官方的各个社交渠道中。
在这封致歉信中，宿华先将快手比作自己的孩子，称他和团队耗费无数的心血，但没能让平台长成自己理想中的箱子，“出现了不该有的内容，对社会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
也直接承认了快手存在问题， “今天，快手爆发出来的问题，是长久以来我们一直没能重视的问题，我们不会推诿责任和逃避监管。”
信中，宿华还提出了5项措施，表示平台将重整社区运行规则，将正确的价值观贯穿到算法推荐的所有逻辑中，坚决抵制和删除违法违规及色情低俗视频，建立专门的青少年保护体系，打造健康向上的互联网社区。
“我希望总是能与你们站在一起。”末了，宿华依旧不忘强调“快手记录世界”的宗旨，也实实在在煽情了一把。
致歉信态度诚恳，措辞严谨。比起此前被白岩松点名批评的公关文，显然也更加直接面对平台问题。
更重要的是，宿华也在信中，回应了白岩松在专题中提及的“算法问题”。
“社区运行用到的算法是有价值观的，因为算法的背后是人，算法的价值观就是人的价值观，算法的缺陷是价值观上的缺陷。”
也就是说，宿华终于承认了“算法是有价值观的”这一观点。
要知道，以算法起家的快手，如今已成为一个总用户超7亿，日活破亿的UGC社交平台。而成立7年以来，平台不止一次以“热门作品推荐完全基于算法”来回应各种负面质疑。
平台的算法推送向来神秘，正如此前宿华所说，“（算法推送）或许讲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但算法的大致推送方法的原理，还是基于用户曾经关注或者点赞的相关内容，据此系统会推送相似内容。也就是说，谁让你之前看了低俗视频，系统就判断你喜欢低俗视频了！
可也有网友做了一个测试，第一次登录快手页面时，其热门视频也有不少“卖肉”成分，作为第一次新用户，首页的内容并不是用户的选择，而是所谓的算法推荐。
当新用户茫然不知该看哪些视频时，首页推荐无疑成了用户最直观的选择。于是当低俗内容出现在首页，而用户因为好奇和审丑心里点击进入相关的低俗视频，就会发现自己“被喜欢”了相关内容。这样一来，算法就开始进行了判断。
因此，尽管宿华的致歉信态度诚恳，但下面的评论却并不是那么宽容。像“昨天不是新闻1+1再次报道你会这样？”“你整顿多少次了？放心吧，封你们是早晚的事。”这类质疑与不满的声音层出不穷。
顺带着，“快手道歉”的话题也被带上了热搜。大家的矛头，显然再一次对准了快手的算法推荐。
平台的算法，究竟是推送用户喜欢的内容，还是推送平台希望用户看到的内容？宿华说算法有价值观，那么如何在算法中体现价值观？
算法无罪、管理有罪？
即使道歉了却依旧不被用户原谅，快手到底做错了什么？以算法智能化推送起家的各个平台，到底该如何界定算法的规则？
先来看看与快手一样被谴责“算法有罪”的平台。其中，无论是快播还是今日头条，平台的态度都从“技术无罪”开始演变为“需要人工干预”。其中，今日头条更是宣布增加2000名编辑来加强人为内容建设。
●快播：技术无罪论——负责人被判刑
被多家平台标榜的“算法无罪论”（即内容本是算法推荐，导致低俗违法的不是算法而是人的欲望），其前身还是4年前炒的轰轰烈烈的快播案出现的“技术无罪论”。
当时全国扫黄打非工作小组办公室通报称，经调查证实，快播公司在提供互联网信息服务过程中，存在传播淫秽色情内容信息的行为，且情节严重。而王欣坚持认为快播呈现的内容是个人站点原本就有的，快播并没有利用这些内容盈利。一句技术无罪，引发无数讨论。
●今日头条：技术不干预——需要内容干预
同样作为算法内容分发的大户，今日头条张一鸣也曾公开表示“用户喜欢高雅还是低俗，技术平台并不会干预”。
在这样的论调之下，今日头条以及旗下产品火山小视频的内容显得有些失控了。2017年4月，今日头条经历了媒体的负面报道和有关部门的约谈后，今日头条态度态度诚恳表示将会整改，欢迎接受监督。
在今年1月的平台算法公开分享会上，今日头条资深算法架构师曹欢欢称“有些算法还做不到、做的不好，这就需要内容干预”。
在官方微信发布的《12段话，了解今日头条算法的秘密》一文中，平台表示“头条拥有健全的安全内容机制，其中就包括鉴黄模型和超过百万样本库的低俗模型和谩骂模型。”
可即使如此，今日头条依然与快手“同病相怜”，在4月深陷“未成年宝妈”和“网页二跳涉嫌虚假广告”的泥淖中。
作为技术公司，背靠先进科技以及庞大数据，为何还会出现频频出现相似情况？这绝非技术问题。对此，也有很多观点开始被谈论。
观点1：“算法无罪，管理有罪”
也有人提出，算法单纯因为用户的关注而无限推荐相关内容，可是对于内容的监管却不够到位。也就是说，“算法无罪，管理有罪”。
就如之前捕杀野生动物直播、未成年怀孕的宝妈们的短视频“交流”等内容，明显是不符合《互联网直播服务管理规定》等法律法规的，但是此类内容却没能被制止，甚至还在平台内引发了模仿的风潮。
甚至还有用户爆料称之前遭遇快手网红骗钱，证据和律师函都准备好发给快手平台了，却只得到“请去报警，让警察开具相立案证明”后，平台才会处理的答复。
观点2：“算法不能绝对中立，需要道德”
在《新闻1+1》里，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就明确提出，技术是把双刃剑，不能总说技术为王、技术中立性，“大数据真的推送的是我们想看的吗？我们拿到的东西真的是我们想拿到的吗？不是，是平台给你的。”
在他看来，本身就是违法的视频仅靠点击量靠流量为王的话，那这样的算法是不道德的。“通过这个事情，是不是该拷问下平台运作的算法是不是合法，是不是道德。”他说道。
观点3：“算法之前，监管先行”
无论算法有没有罪，监管是有漏洞的，这也是不少用户质疑的地方。这样的纠纷与争议持续时间并不短，但平台们为什么不修改算法与监管的漏洞呢？
“快手从不试图改变这个世界，他要做的是记录这个世界”，这样的说法并不能说服所有人。毕竟这是一个以算法起家和技术人员为主要组成的科技公司，他们能实现精准的算法分发，那么在监管和巡查方面就如此薄弱吗？
“总是出了问题才直视问题，总是亡羊补牢，但实际为什么不能把监管往前挪”，朱巍如是说道，“如果在算法推送这个门槛管得严严的，作为家长也好社会也好，都应该放心。”
不可否认，这类低俗的内容着实夺人眼球，有关注就伴随着高收益和高流量。正如中国社科院青少年与社会问题室副主任田丰所言，（用户等）数据越高，资本对平台的估值就越高。
当内容遭遇价值观和利益的选择时，平台天平能否平衡？目前来看，还没有成功。
宿华这样的一封道歉信如果出现在两年前，或许还能被接受甚至应该此前海底捞式的“公关好评”，毕竟那时的短视频刚登上风口，大家对新事物还在接纳中。
但事到如今，平台饱受争议诟病的时间并不短，企业内部本应有的监管，却没有随着用户反馈和平台自我监察而升级。
随着行业监管的重点逐渐从直播转向短视频，加之央视等权威媒体的报道敲动了企业的警钟，平台才开始推动监管升级，着实无法说服用户。
内容本是算法推荐，算法不会导致低俗，人的欲望才会，而这欲望除了用户的还有平台管理者们的。顺带着，算法之下的短视频内容也该升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