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种植牙市场迎来一波小高峰。张女士的父亲今年63岁，已经戴了五六年的活动义齿，为父亲种植一口优质好牙，一直是父女俩的心愿。
“当时查的资料，记得全口种植依据材料不同，30万到40万，就打了退堂鼓。如果十几万的(种植牙)通过集采几万能下来，我觉得可以去做”，张女士对贝壳财经记者表示。
张女士所说的“三十万到四十万”并不夸张。北京一家私立口腔医院的院长王欢(化名)告诉记者，牙齿的修复方式有很多，种植牙的价格主要跟品牌有关，“全口的(种植牙)下来一般都要在十几、二十万以上了，这还不是说特别好的，特别好的(种植牙)一辆奔驰的钱还是有的。”
1月10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常态化制度化开展药品和高值医用耗材集中带量采购，进一步降低患者医药负担。其中提到，要逐步扩大高值医用耗材集采覆盖面，对群众关注的骨科耗材、药物球囊、种植牙等分别在国家和省级层面开展集采。
在医疗器械市场，种植牙的高价一直被议论，通过集采降价的倡议也提出许久。贝壳财经记者发现，此前的四川、宁波等地已开启种植牙的集采。
种植牙集采的背后，是集采进一步常态化的现状。根据上海阳光医药采购网1月6日发布的消息，胰岛素专项集采首年协议采购量已经确定，胰岛素专项集采中选结果将在2022年5月实施。
【高价】
暴利背后进口种植牙产品几乎垄断市场
1月27日，临近春节，北京的维尔口腔诊所里，还摆放着年终客户答谢的各类礼品：冰箱、电动车、扫地机器人……大厅里还放着种植牙春节期间的活动广告：“进口种植牙种一颗送一颗，先到先得。”
跟维尔口腔这样，将“进口种植牙”放在广告宣传里的，其实是行业内的普遍操作。不熟悉种植牙消费市场的人并不知道：我国种植牙市场长期被进口产品垄断，几乎很少能使用到国产种植体。目前市场上流行的种植牙产品，主要以韩国、美国、瑞士、瑞典的为主。
1月28日，北京口腔医院的工作人员表示，医院里的牙齿种植价格在1.5万-2万元一颗，主要使用的是美国、瑞士、瑞典的品牌，包含种植体、牙冠等所有费用，不存在医保报销，“满口种植差不多要一辆车钱了，二十几万。”
沪鸽口腔招股书就提到，“我国口腔医疗器械行业发展较晚，整体发展水平仍落后于发达国家”，“目前国内市场上的口腔科材料，尤其是高端精密口腔科材料，在相当程度上仍依赖进口，其中：种植体进口产品占90%；正畸产品进口产品占70%；高端设备口内扫描机和CBCT基本由国外企业垄断。”
“国内的产品其实不少，但是很多人接受不了国内的产品，总觉得国产的就不好，医院用国产的种植体很少”，北京一家连锁口腔医院院长告诉贝壳财经记者，不同的种植牙品牌，代表着不同价位。不考虑手术医生技术的情况下，同样品牌的种植体，效果几乎相同。
“(一颗种植牙)费用的话有5000多的，7000、8000的，更贵的也都有。奥齿泰、皓胜、雅定属于中高端。士卓曼是高端的，价格是10980元一颗，包括种植体和牙冠的价格都在里面的。满口牙一般就做一个常规的，比如美国皓胜的下来就10万到12万左右。”
该口腔医院院长告诉记者，种植牙市场上，基本上都实行“一口价”收费规则，即种植一颗牙，按照统一定价方式收费，费用中包括种植体、牙冠、手术费等所有费用，不会再有其他收费，“如果按照“牙冠单算、种植体单算、手术费单算，你的费用会高很多。”
另一家口腔医院院长王欢对贝壳财经记者表示，消费者的心理价位和选择什么样的品牌不同，价格差距就会比较明显，“全口的下来一般都要在十几、二十万以上了，这还不是说特别好的，特别好的(种植牙)一辆奔驰的钱还是有的”，“就像宝马有一系、七系的一样，种植牙的配置不一样，就和骨头结合的程度不一样。种植牙的技术越来越成熟，尤其是单颗牙的种植很多地方都能做，但全口牙的种植也是最好要专家来做。”
国海证券2021年7月发布的种植牙行业报告中介绍，奥齿泰预计，2019 年我国国产种植市场格局为：韩国奥齿泰市场份额最高为33%，第二为登腾25%，市占率第三的为瑞士品牌士卓曼 22%，第四为美国丹纳赫10%；第五为登士柏西诺德 8%。
在某团购平台上，贝壳财经记者检索“瑞士种植牙”发现，活动后价格均在1万元/颗以上，16800元、18800元等价格十分常见。
【环节】
千元采购进国内，消费者花上万元种植，中间贵在哪？
种植牙的高价，是如何形成的？贝壳财经记者发现，在种植体市场上，由于国内进口种植体占比较大，耗材的成本中，销售成本占比远超过原材料成本。
贝壳财经记者在某团购平台检索，“Astra种植牙”在北京某口腔门诊的活动后价格，定价在了18000元/颗，其中包含种植体、基台、牙冠的费用，口腔检查、方案设计等费用。该口腔门诊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每个人只能享受两次这样的价格，如果是第三颗种植牙，收费为25000元。
到消费者手中价格为18000元至25000元的进口种植体，成本是多少呢？
先来看生产端。登士柏为全球知名的牙科材料及设备供应商，Astra®TX、Astra®EV-S种植系列均为登士柏旗下产品。根据登士柏2020年财务报告，公司销售毛利润占净销售额的49.6%，该数据2019年为53.7%。
在中国市场，登士柏有着众多合作的经销商，家鸿口腔就是其中之一。
根据家鸿口腔在2021年6月披露的招股书，家鸿口腔主要从事固定义齿、活动义齿和正畸产品的研发、生产及销售外，还从事口腔修复类医疗器械产品经营销售等业务。
2018年，家鸿口腔与全球知名种植类产品厂商登士柏建立合作关系，登士柏授权家鸿口腔在广东省部分城市的公立医院和民营市场销售Astra®TX、Astra®EV-S种植系列产品(全国口腔连锁机构除外)。
家鸿口腔招股书披露，在2020年公司所采购的种植体均价为1469.3元/个。种植体配件中包含的基台、其他配件、工具价格分别为651.38元/个、212.8元/个、6.57元/个。在家鸿口腔的代理过程中，登士柏还会依照销量做出相应返利，2020年度的返利金额就达到了431.98万元。
家鸿口腔采购上述种植体产品后，不会做任何加工，就直接对外销售。在2020年度，家鸿口腔对深圳市人民医院、南方医科大学口腔医院(广东省口腔医院)、中山大学附属口腔医院销售种植类产品，销售单价分别为1098.12元/个、1022.34元/个、1139.81元/个。
在2019年度、2020年度，家鸿口腔销售种植类产品的毛利率分别为32.59%、30.77%。
经销商拿下30%的毛利率后再销售到口腔医院，种植牙的最终价格还会根据诊疗服务再次增加。
“种植牙的成本，在整个成本里面占很小一部分。比如种植一颗牙花5000元，材料的成本在里面占比不高的，你要想种植牙下来之后，有多少人要去服务这个东西”，北京某口腔医院院长对贝壳财经记者表示。
华齿口腔的公开转让说明书显示，公司在2017年度的口腔修复、口腔诊疗、口腔种植、口腔正畸的毛利率分别为50.07%、44.85%、59.62%、60.10%、49.66%。
在华齿口腔这一年整体成本构成中，占比最大的是人工薪酬，其次才是房租及折旧，排名第三的才是材料成本。2017年、2018年，华齿口腔的材料成本费用分别为806万元、1379万元，占总成本比重分别为22.89%、25.16%。
沪鸽口腔在招股书中明确表示，“口腔医疗市场细分领域众多，其中种植和正畸是典型的高价值项目。”
作为国内的大型口腔医疗集团，通策医疗的主营业务构成中，以儿科医疗服务、正畸医疗服务、种植医疗服务业务为主。2020年度，通策医疗的医疗服务毛利率达到了45.78%。
另一家口腔种植为占收入比重超4成的公司牙博士，在2020年上半年的口腔种植服务、口腔正畸服务毛利率分别达到了53.3%、62.1%。
国海证券认为，种植牙产业链跨度大，下游医院端费用占比较大，“传统观点认为，种植牙支付的费用中25%为诊疗费、75%为耗材费，其中16%为修复材料，59%是种植牙系统”，“消费者支付的钱更多流入了口腔医院，用于支付医师费用、市场推广费用，购买医疗设备、口腔医院盈利等”。
【集采】
宁波、四川率先出击，集采后种植牙降价空间有多大？
2022年1月10日的国务院常务会议，继续释放扩大集采信号。会议指出，“近年来，药品和高值医用耗材集中带量采购改革不断推进，用市场化机制有效挤压了医药价格虚高，截至去年底累计节约医保和患者支出2600亿元。”
事实上，2021年，就有人大代表对国家医保局提出将“规范种植牙材料费用并将其治疗和服务费用纳入医保”的建议。
当时国家医保局回复，“将规范口腔类医疗服务价格项目，对拆分过多过细的项目进行整合”，“指导地方将种植体纳入平台挂网范围，促进各品牌种植体价格阳光透明，挤出水分。推进医药价格和招采信用评价制度建设实施，将涉及种植体的回扣等医药商业贿赂案件纳入信用评价范围，采取约束措施。”
事实上，我国已经有宁波、四川开启了种植牙医保支付、集采降价等工作。
根据宁波医保局官网，2021年8月，宁波市约谈5家进口种植牙供应商召开座谈会，“要发挥医保的杠杆作用，让种植牙回归到合理的价格区间。对于医保局提出的价格谈判方案，在场的多数供应商表示赞同。”
紧接着在2021年11月，四川省发文，开展口腔种植体、修复基台、种植修复配件等产品的信息申报工作。
这样的集采决心，让消费者对于集采有了更多的期待。张女士告诉贝壳财经记者，自己已经在规划未来为父亲接种种植牙，“如果真能几万，我就决定给他做。”
那么，集采能让种植牙降价多少？
1月18日，四川口腔医院一位工作人员对记者表示，目前医院尚未接到种植牙集采的最新政策通知，种植牙集采降价尚未在四川落地，“我们也在等宁波的消息”。
记者随后了解宁波的种植牙集采情况发现，当地部分地区已经有区域实行了种植牙医保报销。
根据宁波市象山县人民政府2022年1月11日披露工作进展显示，由定点医疗机构倡议发起、医保部门全力支持的医保种植牙项目在全宁波大市范围试行，象山县有23家定点医疗机构主动签约参与。
“参与医保种植牙的医疗机构对目录内的品牌种植牙实行整体打包收费，即按照医疗机构等级区分二级及以下、三乙、三甲3个档次，国产品牌3000元、3200元、3400元，进口品牌3500元、3700元、3900元。签约医疗机构统一按照上述标准收费。”
在宁波慈溪市，也推动了“平价种植牙”政策落地。2021年12月31日，慈溪市城府发布政务动态表示，慈溪市率先推动平价“种植牙”项目顺利落地，使“种植牙”均价从8500元/颗左右降至3500元/颗左右，降价60%。
“截至目前，我市已有5家民营医疗机构落实平价种植牙项目，首批采购种植体330颗，可为患者减少支出165万元，目前处于宁波首位。”
【以量补价】
1600亿种植牙市场，未来几何？
集采常态化，对种植牙行业影响也会很大，家鸿口腔就曾在招股书中表示，从长期来看，医用耗材领域将全面推行带量采购政策，实现招采合一、量价挂钩。
家鸿口腔称，就种植类产品经销业务而言，若未来口腔耗材领域参照已出台的心血管介入类、眼科人工晶体、骨科人工关节等医用耗材带量采购文件的要求实施，则带量采购的申报主体应当为登士柏或其全国总代理(如有)，公司向公立医院销售种植类产品的业务将受到一定影响，导致经营业绩下降。
这样的担心，是来自以往集采的降价力度。1月14日的全国医疗保障工作会议中公布，人工髋关节、膝关节集采产品平均降价82%，预计惠及近1100万患者，每年减负近300亿元。
数据显示，目前国家级药械集采已经进行到第6轮，即胰岛素专项集采。2021年，42个胰岛素专项集采品种平均降价48%，集采中标的胰岛素最高降幅达到了74%，预混人胰岛素的最低价格降至17.89元/支。
前五批国家集采药品和冠脉支架全年节省用药费用近1700亿元。
贝壳财经记者注意到，在1月10日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还要求，“以慢性病、常见病为重点，继续推进国家层面药品集采”，“今年底前，国家和省级集采药品在每个省合计达到350个以上。”
对于国内的种植牙赛道来说，集采背后是巨大的种植牙市场。
根据国海证券研究报告，2020年我国每万人种植牙数量28颗，对比韩国的每万人632颗来看，有21倍差距。按发达国家渗透率每万人200颗，价格以目前的50%计算，我国种植牙市场空间可达1060亿元，未来十年种植牙赛道高速增长确定性强。
财信证券也表示，“总体来看，我国口腔疾病的治疗率整体偏低，后续若种植体等相关口腔耗材纳入集采，有望推动龋齿治疗率、正畸渗透率、种植体渗透率提升”。
值得一提的是，贝壳财经记者发现，我国国产口腔种植体产品正在不断丰富。1月30日，记者在我国国产医疗器械产品纪录中检索发现，相关“种植体”有22条纪录，其中包括北京大清西格科技有限公司、河北新华口腔科技有限公司等企业申请注册。
此外，国内企业在种植体研发上也不断有新进展。贝壳财经记者统计，大博医疗、迈普医学、康拓医疗、楚江新材等企业的在研项目中，都包括种植体研发。
在2020年公告中，大博医疗介绍，公司有3.65亿元的募集资金用于建设口腔种植体生产项目。迈普医学在口腔科的研发中，包括“PEEK-HA牙种植体”项目。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李云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