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辽东经略熊廷弼,力主放弃辽西退守关内,因此举国声讨,最终被杀,传首九边。
后来的另一位守辽辽东督师袁崇焕,此前曾拜访熊廷弼,请教守辽方略。当他看到熊廷弼血肉模糊的首级时,一时悲愤,便写诗追忆此事,称颂熊廷弼是“才兼文武无余子”,感慨他“功到雄奇即罪名”。
【记得相逢一笑迎,亲承指教夜谈兵。才兼文武无余子,功到雄奇即罪名。
慷慨裂眦须欲动,模糊热血面如生。背人痛极为私祭,洒泪深宵哭失声。 】
平心而论,熊廷弼弃辽之举,确实是完全不懂大明王朝政治法则的一大失策,他被杀也有些咎由自取的意味,不全是因党争造成的冤案。
辽东经略:熊廷弼
熊廷弼的弃辽主张,此后又为另一位大员王在晋所继承,他与孙承宗“守辽”还是“弃辽”的争论,至今仍然是明末历史爱好者争论不休的话题。
确实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萨尔浒之战惨败后,辽东就已经成为大明帝国流血不止的伤口,难以痊愈的恶疾,与其将举国精兵强将、大量财政支出白白耗在此地,修建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城堡壁垒,养一支不敢和清军野战、只会用大炮守城的所谓“关宁铁骑“,
关宁防线缔造者:孙承宗
倒还不如及时止损,退守山海关,先平息关内十三省的内乱,哪怕将辽东辽西的千里疆土白白让给后金(满清),也好过真实历史中大明亡国、华夏沉沦、衣冠丧尽的地狱场景。
然而,持这派“弃辽”观点的人,永远忽略了一点,熊廷弼和王在晋的方案为什么不可行,两辽为什么不可弃,根本原因,还是不止是弃土割地,对从胡虏铁蹄中浴血重生的大明王朝,是严重的政治不正确,而且更是北京作为帝国都城的必然。
正如大宋太祖皇帝赵匡胤之名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管是要对关宁军为代表的辽东军事集团有足够信任,甚至容忍他们的半藩镇地位;而帝国还不遗余力地以财力支援,就像唐朝中晚期对边疆各方镇,宋朝对麟府折氏那样;
还是直接止损割肉,索性放弃辽东,就和唐朝放弃辽东,宋朝放弃灵夏,明朝放弃安南那样,大前提都是——迁都。
一个国都就在北京的大帝国,怎么可能容忍区区六百里外的山海关外就是国境线,对面是新崛起的强大异族政权;亦或者山海关外就是一个强大的威福自专的藩镇,自己竟还要举国之力去供养之?
明朝和后金对峙
东汉末年时,因为羌人不断叛乱,朝廷大员们也大有放弃凉州之呼声,然而此朝议能被提出的前提,也是因为汉朝国都早已是洛阳,而非长安了。
历史上朝廷中枢之所以会通过袁崇焕等人,对毛文龙的东江镇、祖大寿的辽东镇,辽东军事集团最大最强的两股势力,进行各种打压限制、分化利诱,同样基于辽东离京师太近、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浅显道理。
而仅仅是“列祖列宗陵寝,宗庙所寄“这个理由,就足以否决一切迁都意向,不论谁敢提议迁都,都会被政敌们一哄而上,撕扯粉碎,下场并不会比熊廷弼强太多,所以,此问题完全无解。
历史上的明朝,要一直到松锦大战后,打光了帝国最后一支十余万人的机动大军团,放弃辽西,退守山海关才变成最终无奈的选择;
可这个时候再想迁都,中枢已经完全没有武力保障,不足以压制江南各路军阀了。对此时的崇祯皇帝来说,就只剩等死和晚死的不同。
崇祯皇帝:朱由检
虽然哪怕北京城破前几个月,中枢朝令还能切实下达到全国各地府县,南北十三省人事权也看似尽数执掌,然而这只是基于体制的惯性,一层随时即可刮破的窗户纸。
真以为无兵无钱的崇祯皇帝、或是太子逃到江南,就能帝皇光环全开,让江南军阀左良玉们纳头就拜,俯首听命么?如果他们真的忠心赤胆,大明朝又会怎么落到这个田地?